那册子两个巴掌般大,翻开来,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好些人名,旁边还有注解,所幸字体是娟秀工整的,看起来倒也不累。
唐枚笑着问,“这是叫谁写的呢?”
刘妈妈虽然识字,可要她拿笔来写,那是绝对令人不忍相看的。
“夫人竟看不出来么?”刘妈妈笑起来,“是秋叶写的,她不同红玉绿翠两个要跟在夫人身边伺候,空余的时候多,我听到些什么就叫她记在册子上,这不就写了这么多了。”她顿一顿,想起一件事,指着册子道,“夫人翻到最后一页呢。”
唐枚便翻了,定晴一看,又忍不住笑了,“全是近身服侍二叔二婶的人呀。”
这府里,也只有牛氏常隐隐露出敌意,刘妈妈自然比较注意二房,闻言认真道,“少夫人千万不要大意,依四小姐那德性来看,二夫人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老奴听说……”她声音压低了些,“这次去武王府就是同几位小姐的终身大事有关,少夫人是三小姐的亲大嫂,同她们几个自是不一样的。”
唐枚笑了笑,把册子还给她,“我自然会小心,厨房那里的事先不要管,金娘子是老太太的人,赵婆子又是同她相熟的,就算要揪出来也要周全些。至于宋娘子,你以后只叫她做点心罢了,反正工钱不少她,我有想吃的也会叫她做,她多些时间出来,也能回去看看儿子女儿么。”
宋娘子原本也不是奴仆,家中自是有相公孩子的,刘妈妈笑道,“那她可高兴了,以后估计不会再同老奴诉苦,只这钱未免花的多了。”
“无妨,千金难买心头好,我那些庄子难道还供养不起这点花费?”唐枚摆摆手。
刘妈妈便不再说了。
过得数十日,妙凤同张氏讲了贺礼的事,张氏便派人送来了两盒子胭脂水粉。
时间不太充分,她能做出两样已经不容易,唐枚打开来瞧了瞧,只见一盒是羊脂玉色的水粉,还有一盒是红中带褐的胭脂,稳重又不失生机,老年人抹上了定能年轻好几岁。这两样都很符合老王妃用,可见妙凤还是个极有眼光的人,在色彩调配上已经游刃有余。
“这粉的样子也弄得好,怪精致的。”刘妈妈也连声夸赞。
那外头的盒子是圆形的,里面的水粉胭脂却被弄成了寿桃的模样,唐枚乐道,“确实新颖,不过这两盒子礼还是单薄了些,妈妈去仓库拿几幅字画来。”
没有人是不爱那些真迹的,她从中挑选了两幅寓意吉祥的拿了出来,到时候几样一并送过去,也算是过得去了。
隔了几日,就要去武王府了,前天晚上老太太因有事交代他们,便叫了一起用饭。
几个小姐,夫人们在堂屋坐了一桌,除了苏炎还年幼也留在这里外,其余的男人都去了隔壁次间,也是凑了一桌。
那苏炎被冯氏教导的极好,整晚的腻在老太太身边,要么乖乖的坐着听几人讲话,要么凑巧表演一下吟诗或写字,让老太太很是高兴,不知道夸了多少次。
牛氏看了暗自冷笑,耐不住就拉着杨氏小声道,“看那炎儿,被教的跟个木偶似的,叫他做什么就做什么,也不知道有哪里好?我早听说,聪明的孩儿小时候都是闲不住的,最爱东奔西跑的玩,这一个看着就不像!娘也不知怎么就喜欢呢。”
杨氏听了不以为动,淡淡笑了笑道,“娘喜欢不就行了,再说,我看炎儿是很乖巧呢。”
看她一点不顺着自己,牛氏鼻子里嗤的一声,“我可是为你好,她一个继室生的算什么,等你肚子里有消息了,娘才真的喜欢。”
这句话正是戳到了杨氏的痛处。
她嫁到苏家已有十八年,可只生了一个苏若瑶,那二小姐苏若瑾还是姨娘生的,只是放在她名下养。
向来都是母凭子贵,可她的肚子偏偏不争气,故而被牛氏提起,杨氏再怎么冷静,也还是变了变脸色。
牛氏心里痛快,叫你装贤妻良母天天来讨老太太的欢心,可没个儿子又有什么用?如今还不同自己站一起,活该要她难过!可面上却满是安慰的道,“哎哟,看我这嘴儿,三弟妹,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啊,你知道我这人是心直口快的,其实我哪次去庙里不给你诚心求求菩萨呢?”
“多谢二嫂关心了。”杨氏在袖子里握了握拳,嘴角又慢慢松动着向上翘起,露出笑容来。
牛氏动手夹了一块子笋子在她碗里,“你要多吃点,身子那么瘦可怎么好?娘都叮嘱过,要你多吃点的。”牛氏的腰身已经不再纤细,凹凸有致早已远离了她,而杨氏显然瘦了好些,也漂亮了好些。
不过这又有什么用呢?自家老公服服帖帖,不似老三看着老实,背地里还不是沾花惹草,就算杨氏打扮得跟青楼女子一样,也还是没有用。牛氏在心里取笑了半天,同杨氏比了又比,自家娘家又是有钱有权的,更是觉得舒服的不得了了。
杨氏眉梢微微扬了扬,不声不响得把笋子吃进肚子里。
唐枚只与苏若琳说笑,倒也没有注意到这些事情,不知不觉一顿饭吃完,倒是已经很晚了。
老太太叮嘱他们明日去武王府注意身份,别惹出事来,就叫着各自散了。
第二日,唐枚早早得起来,该准备的准备,因寿宴摆在午时,故而在巳时初就要出门了。临走前,她先去往苏若琳那里,打算同她一起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再前往武王府,至于苏豫,衙门事务忙完之后他会直接去武王府,也用不着管。
岂料刚到苏若琳院子口,却见里面忙忙奔出来一个丫环,见到唐枚,匆匆道,“少夫人,小姐,小姐病了!”
唐枚一听,赶紧快步奔了进去。
可苏若琳却不在卧房。
“她人呢?”唐枚急道。
锦兰好不尴尬,垂头轻声道,“去如厕了。”
听见是如厕,唐枚松了口气,不过马上又问道,“不是说病了么?”
“是。”锦兰道,“是肚子不舒服,去了好几次……”
竟是拉肚子,唐枚嘴角抽了抽,其实这本也没什么,实在是很常见的小病,只在这时间上发生,倒是有些巧了。
不到一会儿,苏若琳就出了来,一只手捂着肚子,脸色发白,在绮罗的搀扶下,脚步亦是走得很慢。
锦兰忙上去帮着一起扶。
唐枚问道,“怎么会突然肚子不好了?”
苏若琳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我也不知,早上起来就……”
绮罗已经叫了热水来,拿帕子给苏若琳擦脸。
“可是吃了什么坏掉的东西?还是晚上着凉了?”拉肚子一般都是因为这两个原因罢?
绮罗摇摇头,“这天气这般热了,哪里会着凉,再说小姐都盖了毛毯子呢,至于吃的,厨房里向来都这般准备的,也不敢拿不好的给小姐吃,实在不清楚小姐怎会这样。”她拧起眉道,“少夫人,这下该怎么去武王府呢?”
武王府……
唐枚沉默会儿,上去握了苏若琳的手臂,“你莫不是?”
才说几个字,苏若琳已然明白她的意思,忙道,“我岂会这样,贺礼都备好了,再说同大嫂一起去,我没什么好怕的。”
那就排除掉苏若琳为了不嫁武王故意让自己得病的可能了,唐枚想了又想,这事实在太过巧合,难道是牛氏做的不成?又或者另有他人?
见她不说话,苏若琳笑着推了推她,“大嫂,你就同祖母讲,是我自己晚上着凉了,毯子睡着睡着落到了地上,一直到早上才发现,这才会不舒服的,旁的不要提起,不要扫了祖母的兴,可好?”
苏若琳自己做了决定,她该当尊重,唐枚便点点头,“那好吧,我这就去跟祖母讲,大夫开出了方子,你药喝了可要好好休息下,记得多喝些水呢。”
“好的。”苏若琳微微一笑。
唐枚又叮嘱几句,便转身走了。
众人此刻都在堂屋里等着呢,就独独缺了她们两个。
听说苏若琳竟是突然病了,老太太一惊,问道,“怎么会这样?请了大夫没有?”
“已经请了。”唐枚安抚道,“刚才我问过若琳了,说是晚上睡觉着了凉,早上一起来就这样了。”
牛氏听了暗笑不止,嘴里却装作惋惜得道,“哎呀,这么一个好日子,三丫头却病了,这么大个人竟不会照顾自己么,睡个觉还能着凉,那些个丫环婆子也是该打!晚上不会去看看自个儿的主子么?真真是不成体统了,亏得娘刚才还说,老王妃念叨三丫头呢,可不是要叫老王妃失望了。”
老太太听了脸色沉了沉,三丫头平日里看着不声不响的,可心里不知多有主张呢,今儿这么巧就生病了不成?莫不是要装病蒙混了过去罢?
想到这里,她就恼火了起来,一个两个都这样!这兄妹俩竟没有一个顺着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