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元娘把手中的牛皮纸封递给母亲肖氏,压着满眼的得意,一脸隐晦的笑容。
“娘,这是我公公让我交给您的。里面是东街街面上的三间带院子和库房的店面。都是一式三门的大敞店堂,二层楼,后面的院子虽然不大,可是那后院一圈的房子也不小了。是伙计住,还是做库房都没的话说。”
东街是紫菱州比较繁华的街道,街面上的店铺里多是做生意的,且多是家族里的产业,轻易不易主的。孙家这样有钱,在那街上,也只有六间这样的铺面,还并不连在一处,大小也不一样。当初孙家为了得到这几家铺面,也是费了些钱财的,今日怎会轻易送来给自家?
看着递到面前的东西,肖氏不敢置信的看着元娘,心里暗暗责怪她凡事只为孙家奔走,却不为自己的父亲着想。
孙长贵是什么人,肖氏与他做了多年的亲家,那有不清楚他的。那是个没有十足把握抓住雀儿绝不往外撒米的人,若是没有要求,他能送自家这样重的东西。
前天,扬柴就当着家里人的面定了规矩。不让收人东西,不让要人东西。当时元娘也是在的,没想到只过了二晚,她到先替她婆家来走关系了。只不知,她是更看重婆家呢,还是更看重娘家。
肖氏压下火里的心气,她看着女儿如花似玉般的面庞,笑笑,问道:“乖妞啊,这是干什么,快收起来。那三间大铺面,可不是一般的东西,那是我们这样的人家能有的。”
元娘娇媚的冲母亲一扭头,嘻笑道:“这是我公公恭贺爹爹高升的。虽值点价,却不是多好的东西,您和我爹爹不嫌弃,就收了吧。也让女儿回去好给我公公复命去。”
肖氏轻笑着晃晃头,说:“到底是大财主,这样日进千金的大铺面,到了你们的口中就不值当一提了。唉——我和你爹吧,一辈子辛苦惯了。只要吃喝不愁,有个住的地方,就别无所求了。”
肖氏想起今日大儿媳妇刚被大夫查出来的男脉,她的眉眼立时都带着欢欣的喜悦笑意。
“等你弟媳再安安稳稳的把孩子生下来,再给你幺弟把媳妇迎进门,我啊,就别无所求了。”
元娘暗翻下白眼。又拉了肖氏的臂膀,撒着娇。
“娘,你就只惦记着弟弟们,都忘了女儿了。”
肖氏呵呵的笑着,说:“你们三个闺女都出了嫁,都已经是别人家的人了,还需要我和你爹操什么心。到是你三妹妹,她过的差些,我要不看着她的日子过好了,我也死不闭眼。”
元娘嗔怪的捂了肖氏的嘴,一脸正经的说道:“不许娘说不吉利的话。娘要长命百岁的,不仅要看着融哥他们几个娶妻生子,还要抱小重孙孙的呢。”
肖氏乐的直笑,说:“那还不老成了精怪。”
两人嘻笑一番后,肖氏有些伤感的说道:“我只要你们几个都过的好好的,家业兴盛,子孙昌隆,无病无灾的,就是比我吃了太极仙翁的不老丹,都要强。”
扬元娘听了,笑笑,不语。
肖氏拍拍她的手,笑说:“好了,你娘还硬朗着呢,怎么也能看得到融哥儿几个长大成人的。”
她又说道:“外面一屋子的人呢,你也别在这里躲懒了,去和你三妹妹招呼一下。”
自昨晚开始,家里就来了些不知从那里窜出来的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亲戚,和曾经老家的邻里熟人。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得知扬柴做官的消息的,几百年不上门的人,一下子都准确的摸到扬家,涌到扬家来轻易不走了。
陈氏跟着招待了一晚,累了。昨晚睡得不安稳,今早起不来床,吃早饭时又吐了,吓得肖氏立时请了常来看病的大夫——凡先生来家看诊。结果先生诊出已近七个月大的胎儿是男脉时,喜得肖氏恨不得给凡先生跪下磕头。
只是先生说陈氏忧思堪甚,营养偏差,胎儿较正常的孩子要小些,应多吃些好的,多卧床休息。
肖氏听了,吓得立时好言好语的宽慰陈氏,还让人去陈氏娘家报喜信,请亲家娘子来看女儿。又把自己积攒的上等的大红参,送到陈氏的房中,怕她一人呆在房中烦闷,又将她自己房中摆的几个泥人、木偶送到陈氏的房中,给她解闷。
自得知陈氏肚子里的是男孩,肖氏对佳佳也亲热了许多。怕佳佳在陈氏身边影响陈氏休息,她亲自带了佳佳在身边照顾,还让妮妮和惠姐儿两个一起陪她玩。
为了不得罪那些上门的亲朋,肖氏让回家来的大女儿和二女儿一起担负起照应的重任。
扬元娘和扬二娘虽然得肖氏的看重,可她们俩惯常眉高眼低的,十分看不起那些衣衫破烂,浑身臭气的乡野人,怎么可能能耐得住性子周旋其中。元娘和二娘便常借故躲到一边,让小妹扬三娘招待那些人。
扬三娘到底心善,为人又和气,对人总有三分笑。与那些上门的亲戚们总是温言细语的,那些人也就更愿意往三娘的面前凑,元娘和二娘更乐得逍遥自得。
这时,元娘听见母亲让她去招待那些人,心里烦恼,又不能不听从,脸上便露出不情愿的厌烦表情来。
肖氏只当没有看见,自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正好,芯蕊走了进来,找肖氏回事讨主意。元娘见母亲没空理会自己,便赖在房中躲着不出去。
自扬柴做了州同知老爷,肖氏就开始讲究起排场来。因有魏夫人送来的人帮着肖氏理事,渐渐地扬家的一些规矩都规范了起来,再不似头天时慌乱的模样。
因着做粗活的人少,肖氏第二天就让官牙行里送来四个半大的小伙,四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和两个会做宴席的媳妇。这下家里的事情有了人做,排场也铺开了,各人各司其职,规矩立了起来,魏成媳妇和芯蕊两人明显的轻松不少。就是家里住的紧张了些,所幸扬家的主子少,统共也就扬柴老两口和扬永一家三口,并扬帆六口人,家里三个小院,肖氏单划了扬元娘和扬二娘的小院给这些人住,下人们紧着挤挤,还是能住的下的。就是扬柴不让搬去衙门的后院住,不然,就是再多十倍这样的人,也是住的下的。
家里的事情都有了条理,肖氏也高兴极了。看着满院子里做活的下人,和环侍在身边的丫环们,她也越发有了做官家太太的感觉。
不过三日,肖氏在巧珍园订制的衣裳首饰,就由巧珍园的湘容大掌柜亲自送到了扬府。
“哎哟——母亲穿着这身比刚才那件更精神了,看着也贵气。”扬家的二姑奶奶扬县丞家的长媳扬二娘,围在肖氏身旁夸张的大笑着。
“我就说么,母亲还是穿这样的颜色好看。幸亏那天我赶去了,要不……哼哼。”扬元娘也在一旁冷声冷气的说着,一双眼睛却斜着朝一旁的柳娘子看着。
扬元娘那神情,就好似柳娘子做了多对不起肖氏的事情,让她这样嫌弃。
柳娘子却根本没看见,她正蹲在地上给母亲抚平身上的折皱。她抬头看看肖氏,笑说:“娘这样穿的确是好看。”
又转头对着大姐扬元娘真心笑着说:“还是大姐有眼光。”
扬元娘却不理睬,侧身看向别处,毫不理会自己的妹妹。
肖氏见了,原本高兴的脸上立时浮起了厉色。
“你妹妹夸你呢,没听见啊。”
扬元娘立即瞪圆了眼睛,一脸气闷、委屈的看着肖氏。又在肖氏直愣愣的瞪视下,不情不愿的对柳娘子嗯了一声。
也不知怎么了。这两日,肖氏处处维护三妹,常让扬元娘下不来台,她自然也就更恨柳娘子了。
柳娘子好似根本就没注意到这些,仍旧蹲在肖氏的脚边,又拿了一双新鞋为肖氏换上。
“娘,您走走。看看合脚不,要是紧了我再改改。”
肖氏看看脚上的鞋,青色的缎面上用米色的丝线绣了一圈大大的福纹。
肖氏动了动脚,感觉大小正合适,鞋子轻便、软和。她朝三女儿看去,面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怎么,这是你做的。嗯,三丫头,这鞋蛮轻便的,穿着很舒服,我很喜欢。”
湘容立即笑说:“这手艺不错啊,针角这样密。哟,这底子还用软皮子包了的。”
一旁的青莲也跟着说道:“哎呀,三姑奶奶真是细心。象现在这样多雨水的天气,穿这样底子的鞋子,就不怕打湿了脚。”
肖氏眉眼带着得意,笑说:“那是,我的这个女儿别看不大爱说话,可是最孝顺的一个。”
旁边的扬元娘和扬二娘两姐妹听了肖氏的话,满脸不悦。彼此互望一眼,满眼都是对扬三娘的不屑。
自从扬柴接了圣旨后,扬元娘和扬二娘就每天都要回娘家来,恨不得往在娘家。她们不是帮着肖氏接待客人,就是陪着肖氏看衣料、选首饰,要不就是在家里指使着丫环、小子们团团转。她们自以为在姊妹间,自己是最得父母疼爱的,所以把扬三娘和大弟媳妇陈氏根本不放在眼中,常或有意无意的把这两姑嫂排挤在外。
扬三娘根本就没在意两位姐姐的态度,她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到是陈氏,原本她的心情就很低落,在扬元娘和扬二娘的含沙射影中,情绪差到了极点,常被这两位大姑子数落的没了容身之所。在婆母和两位大姑子面前,陈氏也就更少说话了。
芯蕊这时从外面进来,对肖氏禀告道:“太太,魏管事刚回来了。老爷让他带了话回来,说是柳家的大爷来了,现在正在衙门里坐,过会儿就一起回家来。老爷让太太置办酒席,多备些好酒菜,要为柳家大爷接风呢。”
柳家的大爷,不就是柳宗元的堂兄柳宗明。他怎么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