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近入暮时分,一封急件送到慕容显的手上。
此时虽是夜色深沉,慕容显的舱房里却光明一片。
张承也在,正紧皱着眉头,一脸愤慨的看着手中的一份急报。
这是刚才送来的,说是一支船队在紫菱州上流河段被江匪劫掠,船上无一人生还,船上的货物也被搜罗一空,空船在江中芦苇滩边搁着,被纵火烧了两天。待官衙的人赶到时,那还查得到多少线索。
顺着河道查访,才得知这支船队是由三艘官船与十几艘货船组成的船队,自上游乌江坝下来的。船上都是满载着货物,由护卫、镖师护运。更因船队中有官船,所以一路行来,还有沿途的官员派人护送。直至走到紫菱州上流江面平阔之地时,被事先藏匿在芦苇中的江匪劫掠。
出事的地方,水面宽阔,水面上还有很多地方都长着很茂盛的芦苇,劫匪必定是事先探知了船队到来的确切时间和随船人员的情况,不然,不会做的这样干脆、狠绝。
离出事地点最近的村落也有近半天的水程,而官衙的人在大范围内搜寻后,一无所获。即查询不到这些水匪的来路,也不搜寻不到被劫的货物。
十多艘的大艉帆船,上千的人员,成山的财物,不过是一时间便消失在天地间。
失事的人员也已经查核清楚了。那官船上所乘之人,是京都翁阁老的家眷和族人、及翁氏商行的人众。
翁阁老是上川巴山人,家小这次回乡祭祖返京,与家族里做生意的族亲一同带了货物去往京都,谁能想到半道上竟然出了这样的事情。
不说同船的有众多的护卫、镖师,就是一路不断迎来送往的大小官员也能震慑了那些窥探的匪徒啊,怎的还是出了事?这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做下这样滔天罪行。
慕容显已经吩咐下去,让船加速行驶,争取明早就赶到黄金口,在那里下船换马,他带着随从先赶去紫菱州府。另让参将周培护卫圣旨和监差大人一行,依旧乘船直去紫菱州。
此处距离紫菱州府还有十来天的水路,若是到了黄金口下船,再快马加鞭的急赶,也能在五日后赶到紫菱州了。
慕容显想要提前离开,他还是要与张承说清楚的,他可不想让他生出什么误会来。毕竟,他还不知道张承真正监察的目的。若是不与这位小大人把话说明了,他怕生出不必要的误会来。
张承看罢那两张言语笼统的纸,眉头渐渐轻轻松了松,脸上却忧色深重。
据闻,这次遇难的有翁阁老家的长子和长孙,还有翁阁老的嫡亲兄弟和子侄,共计一十六人。若是真的,这个打击对翁阁老只怕是……
翁阁老是一代大儒,门生故旧众多,为人谦逊、和善,清正廉洁,在朝中的影响不可轻视。翁阁老年纪也不小了,这次他一下子失去了一十六位至亲,只怕他会承受不住这样大的打击。若是他因此有个什么,朝堂之上的权力的平衡就会被打破,到是不怕他耍计谋、搞报复,就怕他突然倒下,没个交代,让下面的人先混乱起来,到时就是不可收拾了。
这件事,他一定要先通知父亲和皇上,好让他们做准备。所幸,慕容显是新任的紫菱州知府,又一路同行,呈报先送到了他的手上,还没有往上报,京里也还有准备的时间。
张承紧皱着眉头,在心里暗暗打算着。
慕容显的随从进来禀报,说是外面紫菱州府的衙役已经带到了,要拜见知府老爷。
慕容显正为不明紫菱州情况着急,一听这话,立即让将人带进来。
立时,一个一身泥泞的差人被带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扑倒在地,冲着屋内当中坐着的两名上官叩头。
待他行罢礼,慕容显立即让他起来。见他一身泥土,面色急慌,便让人给他端了个小凳,让他坐下说话。
“你来何事。”
慕容显声音沉稳。
那人站起身来,又一躬身,说道:“小人是紫菱州府的刘全,是得了魏大人的命来见大人的。”
说完又从身上掏出一封信来,恭敬地递到慕容显的面前。
慕容显快速地看了一遍。
信上不过是说些江匪不见踪迹,案情没有进展,和很多自责、请罪的话。
慕容显粗粗略过,待看到末尾时,才看见说,京里传旨的使者已经到了。还将那扬柴大大的褒奖了一番,说是此人有能耐,定能辅佐他管理好地方。只是官船被劫一事,至今还没有任何的进展,自我贬责了一番。
慕容显的心里冷冷一哼,心想,若那扬柴真是有能耐的,怎的还会出这样大的事。这魏青林急赶着送来这样的信,不过是卖那扬柴人情罢了。哼,好人到是他做了,这恶人是准备让他来做的吗?
那传旨的一队人,到是比他们提早三天走,又走的是陆路,想来是一路急赶慢赶的,竟然要比他们一行人先提前到了。那扬柴接了旨,就要走马上任了。只是不知道他胜任不胜任的了。想到日后,自己要与一介莽夫共事,慕容显的心里就不舒坦。
慕容显再一见信上的日期,竟然就是三天前所写。他不由眼露惊诧,又将那刘全细细打量了一眼。
问他,“这是你们魏大人何时所书。”
那刘全不知出了什么意外,担惊受怕的小意回答,“三天前的下午。”
哦?!那么说到这儿,真的只是用了不满三天的时间了。不管是陆路还是水路,最快赶到紫菱州也要五、六日的功夫,这还要一路顺风顺水,或是换马不换人的快跑。
嗯!
慕容显微微点下头,并没多说什么。
刘全一直注意看着慕容显的神情,心里不住的翻腾着。在大人面前是没有他主动开口说话的理的,他就是心里再怎么有想法也不能说话。
张承微微一笑,随意的说:“看你一身泥泞,也不知道你是怎的拼命跑的。一路上折了不少马呢。”
刘全立时笑着,恭敬地低头说道:“那倒没有,我就带着一匹轮换,除了赶了些,倒都还好。就是这一路上都急着赶路才着急忙慌的,又下着雨,这身上……”
刘全不好意思的笑着,张承倒不介意的打断他说:“无妨。你这一路到是来的快,我原想着怎么着,要赶去紫菱州也要七、八日呢。”
刘全忙赔着笑说,“要的,要的。走水路快的也要十一天,走陆路再快也要六天的。我们扬头带着我们走过的,这一段路都熟。”
张承不由回头看了眼慕容显,又看着刘全,问他:“那你怎的能这样快赶来的。”
刘全笑笑,说:“小人说句不敬的话,大人可别恼。”
慕容显和张承都点下头。
刘全这才说道:“大人们就是再轻简,也还有十多位亲兵护卫随同,又多是不熟悉本地的,自然是走的大道,就是走小道,也不如我们走野径小路来的快。就是平日里,我们没事时,从前面的九仙县到我们紫菱州打个来回也只不过要个十天功夫。”
哦?这九仙县距离紫菱州府有六百里路,不算过江过河还要耽误的功夫,怎么算都不止十天了。
不过,慕容显现在明显没有心思问他这些,只说道:“你先休息一晚,明早由你领路,我们一同赶往紫菱州去。先下去休息吧。”
刘全恭敬地躬身退下。
慕容显看看张承,心里有些烦闷。
怎么偏偏在他上任时出了这样的事情,又怎么出事的偏偏是翁阁老家的人呢?!这下麻烦可大了。
虽说他现在还没正式赴任,但并不是说他没到任,就能推脱责任的。还有,这以后江匪的清剿要怎么开展,他是全无头绪。自己手上本就没多少可用的人,又都是些不熟悉当地情形的,要处理好此事,也就只得依赖扬柴那些人了。若是一个处置不好,事情办砸了,那翁阁老追究起来,怕不好收场。
自己身边还有个张承跟着,还不清楚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如是真如皇上所说,是代替天子监察地方政事,不过多干涉的话,兴许还能与他处好关系。若是……
“张大人,看来明天要辛劳你跟着我受累了。”
“慕容大人客气了,这是我应承之责,不辛劳。”
“呵呵,好好。那明日一早,我就与张大人一起赶往紫菱州。你若需要什么就对慕达说,让他给你采办。”
张承不用多想也能猜到慕容显现在的心事。他见慕容显神情烦忧,就不再久留,便站起身来,说:“那我明早来与大人会合。天晚了,大人早点休息。”
慕容显立即起身送客。
慕容显回到自己的舱室里与自己的夫人交待了一番,决定明日一早与张承快马赶去紫菱州府。因不放心夫人一行人的安危,又派人连夜送信让前方黄金口县令派人来护送。
第二日清早,船停靠在黄金口渡口,县令已经带着人等在了渡口上。
黄金口县令只有七品,是以见到慕容显和张承要行下官之礼。
慕容显没有与他多做客套,每人带了三匹马,一行三十几个人如同旋风一般往紫菱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