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柴没回来,柳惠就自己坚持练习。
半夜里,大家都睡后,柳惠悄悄地跑到那空地上,独自一人在那站桩,练拳。
自从跟外祖父扬柴习拳以来,柳惠每天夜里,必定会到后院场子里练习。扬柴在时,会教给她拳法,教过后放任她自己去学。隔天再看看她练习的程度,若是不好,一籐条便抽在柳惠的小屁屁上。
那细细地籐条抽在身上时,柳惠会痛的浑身发颤,眼泪会自觉的涌出眼眶,扑扑的落个不停。
第一次挨打时,柳惠没有防备,被突然抽到时,她又惊讶又委屈。嘟着小嘴,眼泪汪汪的看着扬柴,一愊可怜兮兮地小样子。
可扬柴根本无视她的委屈和眼泪,又一抬手很快又抽了柳惠大腿一条子,一脸怒容的说道:“不要以为你的柔弱会给你带来什么好处,它只会成为别人欺负你的理由。也不要以为你的恳求会让敌人手软,不要把敌人当成你娘,他是不会因为你的软弱而手软的。”
柳惠低下头,把单薄的小身体挺直,收起了脸上的委屈。
扬柴继续说道:“你既要跟着我练,只得给我练好了。若是练的不长不短,不高不低的,还不如给我滚一边去,我扬柴还不需要你来丢我的脸。”
自那次以后,柳惠再不敢轻忽拳法的招式,不是单怕挨打,也是为着自己争口气。
练完功后,柳惠微微喘着气走到一旁的兵器架子上,拿了条巾帕擦脸上的汗水。
今天的夜空很美,明亮的星星如同洒落的钻石,在如漆的夜空里闪烁着迷人的光芒,将这无月的夜空照映的软美、清亮。
呼——
轻轻的吐出口气,再深深的、慢慢的吸着含着夜的味道的清冷的空气。柳惠惬意的微眯着眼,静静的感受着这一刻的安静和美好。
经过这几夜的锻炼,柳惠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和精神都增强了许多。以往她在家时,也曾活动过身子,可毕竟运动强度没有现在的大。再加上,外祖父要求严厉,她更是偷不得一会儿的懒,就这样坚持锻炼下来,倒让她感觉身上的气力比以前大了,吃的饭也比以前香了,走起路来,也不再似以前拖拉了。
只是过不了两天,她就要跟随母亲回紫竹菀去,到时还怎么跟着外祖父练习呢。若是让她留下,柳娘子肯定是不允许的,这可怎么办?
看来,得问问外祖父,看他有什么办法,能够留下自己。
柳娘子要给柳妍置办礼物,自然是找她的哥哥扬永做参谋了。
扬永在孙家商铺里做学徒,对各类珍宝、名贵药材都比较熟悉,再说有他帮忙,还能买到即便宜又合适的礼物。至少有他帮着看着,不会出冤枉钱。
虽然还没有进入八月,还有半个多月才到八月十五,可是商铺里早已经忙开了。为着八月十五备货,盘帐,忙的很。柳娘子娘仨个刚来的那几天,扬永没有空闲,让柳娘子自己到街上去看看,若看见合眼的就回来说与他知道,他再带着柳娘子去看货。
柳娘子不大愿意上街,只想等着扬永有空了再一起去看,省得她上了街瞎转。她便在家里帮着嫂子做做小婴孩的衣裳、包裙之类的物事,或是帮她母亲做做家里的家务活。
忙了将近二十天的扬永,总算是得闲了。头天,扬永就给掌柜请了假,打算今天带着妹妹一家去街上转转。要入八月了,他也盘算着要给一家的老小,做身新衣裳。加上再过几天,就是外甥女惠姐儿的生辰,他准备趁着这次孩子在这边家里,给她买点儿孩子喜欢的东西,给她贺生。
一大早,扬柴和扬帆没吃早饭,说是衙门里有事,赶早去了衙门。扬永没让给他另外摆饭,自己端了碗与一屋子女人们凑在一起吃饭。说是,这样热闹、亲热。
扬柴在家里的权威极盛,他一直不准许女人们上堂屋的正桌上吃饭,也不许儿子们搅和到女人堆里去。所以扬柴在家时,家里人都不敢过于随意,可一旦扬柴不在家,扬永必定与母亲和妻女一起吃饭。肖氏也最喜欢扬永的孝顺,只要是扬永在家,定要多做他爱吃的菜。吃饭时,还会把所有的好菜都堆到扬永的面前,生怕扬永吃得少了,总忘不了时时给他夹上一筷子。
“大哥,真不用你特意请假的。你看这耽误一天,不是少了一天的工钱么。”
柳娘子捧着碗,一脸歉疚的看着哥哥扬永。
扬永一摆头,笑说:“我这连着忙了大半年了,一天都没休息。今天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休息,再陪陪你们娘几个,我也开心。”
见柳娘子一脸的歉意模样,扬永笑说:“前儿掌柜的说我干活麻利,要给我提早签约。这要签了约,我以后就更忙了,哪还有空休息。等你嫂子生了孩子,这家里就不象现在这样空闲了。”
学完徒,掌柜和东家会与学徒签约,不仅会涨工钱,过年过节时还会有红包可拿。有那大方的东家,还会给做的好的伙计奖励分红,全看做的好做的坏了。只是这样一来,一年三百六十个日子都卖给东家了,以后再难有空闲的日子,更不能随意请假。
扬永看眼一旁的母亲,笑嘻嘻的说:“你小侄儿出生了,最累的还是娘,我得趁早好好孝敬孝敬她老。”
肖氏含着米饭一笑,斜眼扫过坐在自己身边的大儿媳妇,没有说话。
扬永见了,心里有些酸涩。母亲对妻子的心思,他都知道,只是这两边他都不忍得罪,所以最聪明的就是做哑巴。扬永露着大大的笑脸,对母亲说道:“这都入了秋了,该给娘做衣裳了。要不与人挤在一个时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做成呢。娘,我前天路过陆裁缝的铺子,看见他家进了新布料了。陆裁缝说了,他会把好的给我们留着,要不我们今天就过去看看。顺便也给家里的大大小小都把衣裳做了,也给惠姐儿,和妮妮做两身。”
柳娘子连忙摆手,说:“惠儿她们就算了,家里还有呢,不用了。”
肖氏别眼四闺女,面露不悦。说:“怎么,你们秀才家的看不上我们平头百姓的东西。舅舅要送外甥女衣裳,轮不到你说要不要呢。再说了,这是在我家,更加没有你这秀才娘子说话的份。”
柳娘子垂下头去,不敢动弹一下。
坐在柳娘子身边的妮妮也被吓着了,睁着一双黑眼睛怯怯的看眼肖氏,悄悄地往身边的惠姐身上靠去。
柳惠夹筷卤得软烂的牛肉,喂到妹妹妮妮的嘴里,冲她一笑,对母亲柳娘子说道:“娘,你真是的。舅舅一番心意,你都不要啊。”
柳娘子瞪眼柳惠,说:“没你说话的份。”
扬永笑起来,说:“这真真的一样的母女,说的话都是一样的。”
肖氏一愣,也不由笑了。柳娘子见母亲没有再气恼自己,暗暗松了口气。
肖氏放下碗,说:“那干脆把家里的几匹布也拿上,让陆裁缝好好做几件。那几匹料子色嫩,正好给她们三个表姐妹做两身,你们做娘的就算了,另给你们姑嫂俩个选料子去。快吃吧,吃完了,我们早些去。”
扬永媳妇这时开口柔声说道:“娘,既然家里都做,要不也给大姐和二姐家也做吧。”
肖氏一瞪眼,说:“她们是嫁出去的女儿,给她们做什么,你怕她们过的不如你好啊。”
扬永媳妇吓的连忙摆头,一旁的柳娘子又深深的低下头去。
肖氏又说道:“老四一年也难得回来几次,她也没得你们什么好东西,往常你们也没少吃她送来的粮食。这次给两孩子做衣裳,是你们的心意,又不是我要给做的,谁来说的着。”
扬永媳妇低下头,轻轻的拔着饭粒,心想,这还不是怕事后你心里不舒服吗。认为给四姑娘家做了衣裳,不给大姑娘和二姑娘家做,到时不还是要吵起来,最后争来争去的,还是她的罪过。
“媳妇,这个家里,往后是你当家。手可得把紧了,不然有再多的进项,也不够你用的。大永又不是有家财万贯、良田千倾,能任你这么花消。”
“外婆,今天做衣裳是不是还得给舅妈肚子里的小宝宝做啊。那衣裳肯定很好做吧,那样小,肯定很好玩。呵呵呵……”
柳惠坐在哪儿呵呵笑着,完全不怕肖氏板着的脸,还用手比划着小衣裳的样子。
“越是小衣裳越是难做,先是那功夫,都抵得上给大人做件长褂了。”肖氏没有生气,看着柳惠说道:“小宝贝的衣裳我早两个月就做好了,要是等到这时才做,那孩子都生了也不见得都有穿的。你当养个孩子容易的,哼,不养儿不知娘辛苦啊。”
柳惠立时走到柳娘子的身边,抱着柳娘子的胳膊甜腻着声音说:“娘,你辛苦了!娘,我一定好好孝顺你。”
柳娘子看着做怪的大女儿,又好气又好笑,抬手轻轻在她肩头拍下。
肖氏伸手搂了柳惠到怀里,笑说:“哎,这就对了。知道孝顺母亲,就是好孩子。来,外婆抱抱。哟,看不出,到重了些。上次抱着时,轻飘飘的,这回到长了肉,抱着沉手呢。”
柳娘子连忙回道:“上次才病了一场,瘦了好多。这段日子在家吃补饭呢,长子也窜了不少。”
肖氏摸摸柳惠头顶,点头说道:“这大病一场后,就是要多吃饭,要不怎么回补的过来。上次我让人带去的参片,给孩子吃了没,可不要放着舍不得吃。那东西得了来就是要吃了才得用的,不然要了干嘛。”
柳娘子忙恭敬地回答:“给孩子吃了些,还剩了些没吃完。”
肖氏点下头,说:“那东西也不能给孩子多吃,孩子火气儿旺,受不得那火。即是好了,不吃是对的。看看,这丫头是长得好了些,小脸儿上都有了点肉了。”
肖氏抱着柳惠笑呵呵的,桌旁的佳佳有些羡慕的看着她们,小脸上显露着落寂。
肖氏从没有这样抱过佳佳,小时候她不知道祖母有没有抱过自己,只是在她的记忆中,祖母从没抱过自己。看着祖母抱着柳惠时那亲昵的笑容,佳佳心里难过,亮亮的大眼睛一下子红了。小姑娘低下头,任凭眼泪落到饭碗里、手腕上。
肖氏一向是只对闺女的女儿亲昵,却不喜欢自己的亲孙女佳佳。扬家大姑娘和二姑娘家的孩子来了家里,就更加没了佳佳的地位,但凡有好吃、好玩的,必定没有佳佳的份,孩子们吵闹起来,也必定是佳佳受到责罚,而其他的孩子却会得到呵护。
这自然就在幼小的佳佳心里埋下了自卑的种子,让她记得自己不如那些表姐们,自己要让着那些比自己大的表姐们。好东西要给表姐们用,好吃的要给表姐们留着,自己没有享用的权力。她原以为这些都是应该的,可是,在与柳惠和妮妮的相处中,她突然发现不是这样的。
有好吃的,柳惠会先给她和妮妮,然后才自己吃,说是她是姐姐,要让着妹妹。祖母再有好玩的东西给柳惠和妮妮时,柳惠也会向祖母多要一个送到自己的手中。她原以为,祖母也开始喜欢自己了,没想到,不是这样的。
听到刚才祖母说的话,佳佳心里感到难过。为娘亲,为她自己感到难过。她不明白,娘亲为什么那么怕祖母,祖母又为什么对娘亲这样凶。
“外婆,外婆。你看,你只抱我,不抱佳佳妹妹,妹妹伤心了呢。快,快,让我下去,你抱佳佳妹妹吧。”
柳惠说着真的挣下肖氏的怀抱,跑到佳佳面前拉了满脸泪水的佳佳,把她推到肖氏的身边。
看着哭花着脸的佳佳,肖氏心里暗暗升起不悦,平板着脸问她:“你好好的哭个什么,我还没死呢。”
佳佳吓得小身子一抖,紧紧咬住牙,不敢再喘气,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悄悄地看肖氏,又悄悄地朝母亲看去。
柳惠看见佳佳被肖氏吓成这样,在心里狠狠的骂肖氏是老巫婆。
“你看,外婆就是面恶心慈的直性子,她只对最亲的人凶,外人她才不会凶呢。只有我这最爱外婆的人,才最不怕。”柳惠说着,把佳佳推到肖氏的怀里,自己也跟着挤过去,仰着脸,露出一脸讨好的笑。
肖氏乐的直笑,一指点在柳惠的额头,说:“你那是最爱外婆了,明明就是混不咧。”
一桌子的人,都跟着笑起来。扬永夫妻两个相互对看一眼,都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