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周孟施针的手,那双手纤细白皙,看上去竟比女人的手还好娇嫩几分,只是尺寸上大了一号。这双手与记忆力那双布满老茧、枯黄干燥的手居然能毫无缝隙地重合起来。女子记得,那周老头教过她易容之术,还特别叮嘱过易容不可以只顾脸上,连脖颈、头发,双手,甚至是待人接物的方式都要做相应的改变,否则遇到厉害的对手就很难蒙混过去。女子只觉得脑袋里有些空白,医仙?医仙的儿子……难道,那大力丸周老头就是周同?
周孟低头施针,并不抬头看她一眼,“我说姑娘,在下知道这双手好看,也不至于如此着迷吧。”
“……”女子无语,无语着,就有语了,女子笑了笑,“嗯,是好看,比泡椒凤爪还晶莹剔透。”
这周孟听了这一句,终于抬起头正眼望了望她,似是有点意外,“你……”,白净的脸上有些红晕,并没有表现出动怒的样子,只是嘴角噙着微笑斜眼睨着她,手上的针竟有意无意地加重了力道。
“哎呦……”女子没想到他会下这个狠手,咬牙切齿道,“你居然玩阴的!”
“老子就是爱玩阴的,管得着吗你!”周孟倒是一副得瑟的样子,脑袋还晃了晃。
这次该女子气得鼻孔冒烟了,她沉吟半晌,嘴角勾了勾,随即一翻白眼,装晕过去,她早看见好了,身后有厚实的被子靠着,她才不会让自己磕着碰着。
“好啊……给老子装晕,”周孟咬着牙道,“晕了的话,也不打紧,掐人中就好了……”说着撸起袖子就要上手。
却听女子“啊!”的一声,伴着被水呛到还有些沙哑的嗓音,竟然把周孟惊得差点向后跳了一步。
“哎呀呀,不仅手长得像鸡爪,胆子也比鸡的胆还小……”女子得意了,也学着他得瑟地晃脑袋。
“你,你……”周孟气得头上都要冒烟,正想着怎么再欺负回去,就听见门口响起了笑声,“哈、哈……你也这么淘气,连周孟都拿你没办法。”淘气?他居然用这个词,只是,他这笑声一点也没有让人觉察出高兴的感觉,反倒是有些干干的,酸酸的。
二人闻声望去,是李浓,他今日身着明黄龙袍,头上金冠束发,挑起帘子迈进室内,抱着手臂望着险些打做一团的他俩,本来春意盎然的室内,空气骤然凝缩,冷得叫人想发抖,“你们两个……倒是很投缘。”谈笑间,眼风瞥过周孟的手,周孟的手,还握着女子的手,刚才想掐那人中,怕女子反抗逃跑所以抓住的……一时忘记了。
周孟顺着他的目光,低下头,发现了自己的手放在不该放的地方,好像被烫到一般,缩回了袖子里,仿佛再慢一步,他的这双纤纤玉手就保不住一般。
女子则是看到他这身装扮,一愣,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穿龙袍的人,有点不大好接受,心中的疑团再次膨胀,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这一切变得太快,她父亲哪去了,李泯哪儿去了,还有李浓怎么就当了皇帝。而有一点她是知道的,她已经从李泯的金丝雀,正是变成了李浓的金丝雀,想到这里,眸光黯淡。
周孟已经退了出去,跑得比兔子还快。李浓走过来,坐在女子床弦,将她揽在自己肩膀上,轻轻抱着,不说话,也不动。女子今日也很安静,一点也没有反抗,什么问题都没有问。
长久的沉默,李浓叹息一声,“身体好些了?嗓子还疼吗?”
“好多了,多谢皇上关心。”女子乖巧地回答。
李浓又长长叹了口气,扶着她躺下,自己也脱靴上床,从背后环抱着她,这才开口,“月前父皇驾崩,李泯欲矫诏篡位,幸好我手中有父皇的圣旨,这才有了我们今日。”
“噢。”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平静无波,成王败寇,还有什么可说。
他顿了一下,双臂略微收紧,“我登基……你不高兴吗?”
“没有不高兴。”女子淡淡答道,却觉得他手臂又僵硬了不少。
李浓和李泯,他们谁当上皇帝都没有分别的,他们谁也不会给她自由,唯一不同的就是,她内心深处仿佛不希望李浓死。而如果说,要李浓活着就必须杀掉李泯,她又觉得不应该有那样的事情发生。
女子酝酿半晌,望着床帐内侧垂挂而下的香囊,那穗子微微摆动着,不细看还发现不了,只是,那红色穗子渐渐模糊,渐渐地整个香囊也模糊成了一片,女子闭了闭眼,眼角竟有些湿润,她还是将心中险些熄灭的愿望说出来,“放我走好不好?”
李浓怔忡片刻,哑声道,“不好……”双臂箍紧,竟似要把女子内心的去意全都挤出来“你想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就是不放你走……”
女子不理他,望着眼前模糊一片的重影,“我不想做金丝雀,我只想要安稳的生活,如果你不给我,那就算了。”
李浓听到她说算了,心中燃起一丝希冀,支起身子将她转过来面对自己,却看见她湿润的双眼,一双火亮的眸子,顿时又黯淡下去,只好说,“我是想过放了你,可是周孟说你身子很弱,需要很多名贵药材条理,也就是说,你这辈子,只能呆在皇宫里了。”
女子点了点头,“好,我不出宫,”李浓还没来得及狂喜,又听女子道,“你再也别来找我了。”
“你……”李浓竟然怒了,胳膊都抬起来,仿佛下一瞬就要扇到女子脸上,却又颓然放下,“碧落……”他唤道,“碧落,你为什么哭呢。”低头在女子光洁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碧落,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你走,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