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佑到福寿院时,大奶奶和苏嘉容早到了,正陪着老夫人杨氏说话,见嘉佑进来,苏嘉容登时就变了脸色,责备道,“你怎生来的这么晚,居然叫祖母等候,真是没点礼数!”
嘉佑慌忙告罪,杨氏却拦了,招了嘉佑到身边笑着瞪了苏嘉容一眼,道,“你这个小泼猴惯会欺负妹妹,你来的早了便怨妹妹来的晚,哪有这样的道理!”
嘉佑何曾被说过如此重活,立时就红了眼眶,跺脚不依道,“祖母!”
杨氏本是笑着,见苏嘉容如此笑脸一收,道,“你真是被你母亲惯坏了,眼看着就要定亲了的人,居然这点委屈都受不了,如何能在夫家侍奉好公婆,还不快将眼泪收了,你三妹妹在,也不怕人笑话。”
苏嘉容从没见杨氏动这么大的怒,虽是心下委屈,但到底不敢再使小姐性子,忙拿了帕子擦眼,称杨氏转头和嘉佑说话之际狠狠瞪了嘉佑一眼。
大奶奶见杨氏训斥了苏嘉容,面色一白,急忙起身告罪,杨氏放了嘉佑的手执起桌上的白底牡丹浮纹的茶盏,轻掀了盖,淡淡的道,“容娘如今也大了,你这做母亲的该是教教她礼数,如何日后讨得公婆欢心才是,你这般纵着她只是害了她,你也是当过女儿做媳妇的人,这点儿也要我来教你不成?”
大奶奶自进府以来也是日日对着杨氏和善的笑脸,何时被这般说教过,当下便心里乱跳,只差跪在地上。
杨氏不去看大奶奶难看的脸色,接着道,“平常容娘欺负妹妹,发作底下的丫头,只因是庶出的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过去了,可如今竟连三娘这正经的二房嫡出小姐也欺负,谁给你的胆子?”
杨氏将茶盏往桌上一扔,发出喷的一声响,苏嘉容被吓得腿一软,立时跪在地上,大奶奶也吓得跪倒在地大气不敢出,底下的丫头婆子见此,更是跪了满地,嘉佑正准备跪倒,却被杨氏一拉,嘉佑抬眼看去,却见杨氏一脸笑容的道,“好孩子,你身体不好就站在祖母身旁,要是累了就唤丫头给你搬椅子来。”
嘉佑正准备开口拒绝,却被杨氏用力一握,只得闭口不言。
杨氏握着嘉佑的手,沉着脸将屋中的主子丫头一一看了遍,这才开口缓缓道,“既然你们不认识这新进府的三娘,我便告诉你们,这是二房奶奶嫡出的小姐苏嘉佑,年哥儿的嫡亲姐姐,也是你苏嘉容的嫡亲妹子,更是我这忠勇侯夫人嫡亲的孙女儿,是你们真真正正,正经的主子!”
杨氏话落,屋里静的似连呼吸声都没了,底下的无论主子丫头皆都白着一张脸,有些胆小的更是抖个不停。
屋子里静谧了好一会儿,杨氏才淡淡道,“眼瞅着过两年容娘便要出嫁,这礼数不周是万万不行的,依我看这阵子容娘也别出门了,我将杨麽麼拨给她好好练练这礼仪,收收性子再出门吧!”
苏嘉容虽是一万个不情愿,但到底不敢这时候反驳杨氏,只得点了头,大奶奶却是脸色异常难看,也不知是吓得还是气的,好一会儿才点头,杨氏这才让众人都起了身。
杨氏也不去管正暗暗抹泪的苏嘉容,只是拉着嘉佑说话,两人正说着,就听一串银铃般的笑声由远及近,“祖母!祖母!”
笑声未落,人已进屋。
嘉佑抬眼看去,见是一个十一二岁的男童,脸还未长开,婴儿肥的小脸上尤带着团稚气,身量跟嘉佑一般高,穿了圆领宝蓝色绣五蝠的袍子,胸前挂着足金样式别致的长命锁,腰间垂着烟青色如意丝绦,打眼一望便知是个世家的公子哥儿。
不用杨氏说,嘉佑只一看年纪便知这就是二房嫡子,嘉佑的嫡亲弟弟年哥儿。
年哥儿一进了屋就扑到杨氏身前,小脸红扑扑的,直道,“祖母祖母,快看弟弟,弟弟!”
如今这忠勇侯三房中大房生养了两子四女,两子皆是大奶奶嫡出,十八岁的苏嘉誉,和十六岁的苏嘉良,四女是嫡出的苏嘉容以及庶出的苏嘉欣、苏嘉悦、苏嘉谊,二房便是二奶奶所出的双生姐弟苏嘉佑和苏嘉年,另有一个姨娘生了行二的苏嘉甜。
至于三房,只有三奶奶嫡出的行五的苏嘉言以及妾室所出行六的苏嘉熙,因此这年哥儿便是府中最小的男童,两个哥哥已大,整日跟着大爷学如何处事,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回,其余的都是些娇滴滴的姑娘,自然玩不到一处,祖父和父亲又天天督促着他学武,因此同龄的玩伴少之又少,如今见了比自己年岁还小的弟弟,如何能不高兴?
杨氏见年哥儿兴奋的又叫又跳,不禁慈爱的执着帕子替年哥儿擦着汗,笑道,“好好,瞧你跑的这满头汗,也不怕惊了风,弟弟呢?领来我瞧瞧!”
年哥儿转头便想招呼新的玩伴,却瞧了空,眼珠一转,嘿嘿一笑,道,“兴许害羞在外头躲着呢!祖母等着我去将他抓了来。”说着就要跑。
杨氏一把拉了他,道,“不急不急,快来见见你这姐姐!”说着拉了嘉佑的手,对着年哥儿笑道,“这就是你双生的姐姐,三娘!”
年哥儿是第一次见自己嫡亲的姐姐,不由瞪大了眼睛盯着嘉佑直瞧,瞧来瞧去见与别的姐姐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弱不禁风,立时便失了兴趣,只草草的唤了句姐姐便挣脱了杨氏的手往外跑。
杨氏无奈的道了句这孩子,拍了拍嘉佑的手道,“年哥儿是野惯了,就爱往这府外跑,但性子却是极好的,待日后相熟了,你就知道了。”
嘉佑点了点头,笑道,“祖母说的是。”
嘉佑话音刚落便见年哥儿扯了个十多岁有些微胖的小子进了屋,一见杨氏骄傲的小脸一扬,对着那小胖子道,“宁弟弟,还不快拜见祖母!”
待小胖子见了礼后年哥儿才笑着道,“祖母,这是六叔家的嫡子苏永宁弟弟!”
杨氏笑着道了一句是个好孩子,又吩咐了杨麽麼给了礼,便拉着年哥儿说话,将苏永宁和嘉佑落在了一旁,嘉佑也不在意,只是微笑着站在原处,倒是苏永宁年纪小,却也半分不满不露,当下微微一愣,借着余光细细打量了起来。
苏永宁也是个和气长相,圆圆的脸庞子眼睛不大,倒是那鼻子却颇为挺翘,整体看去也是个清俊的人,今儿穿了沙青的袍子,只在袖口和衣襟绣了墨竹,虽不打眼,倒也别致,小小的年纪站的挺直,想来在家中也是习了武的,观那低眉顺眼的神色,只怕这六叔一家也没少费心教养,这才养出沉稳的性子。
嘉佑观察了片刻便转开了眼,正瞧见杨氏微笑的看过来。
嘉佑心中一凜,忙也弯了眉眼,杨氏拍着嘉佑的手,对着年哥儿道,“如今你这姐姐进了府,你也别光顾着四处野,有空带着你姐姐在府里转转。”
杨氏话未说完,年哥就嘟囔着道,“她一个娇滴滴的姑娘,我怎么带她转,府里那么多姐姐妹妹,怎么就偏找了我。”
年哥儿虽是音量小,却也被杨氏听了个正着,不由轻打了下,道,“你这孩子,你嫡亲的姐姐进了府也只顾着玩儿,以前祖母事事顺着你,可这事儿却不行,你要是不依着祖母,祖母可就以后不准你随意出府了。”
年哥儿本就是爱闹的年纪,听了不准出府自是大惊,先狠狠瞪了嘉佑一眼,这才不情不愿的应了。
一旁还白着面色的苏嘉容颇有些幸灾乐祸的瞅了嘉佑一眼,而后才故作惶恐的道,“祖母,要不就让嘉容陪三妹妹吧,三妹妹刚进府不知府中情况,年哥儿又是男孩子哪懂得姑娘的心思,恐是照顾不周生了嫌隙,嘉容跟三妹妹年纪相近,又没怎么出过府,对那府外的山水是好奇的好呢,如此一来既能照顾了三妹妹,也解了嘉容的好奇,祖母看这样可好?”
嘉容说罢便收到年哥儿感激的一笑,不由讽刺的看了嘉佑一眼,却见嘉佑似是没感觉到般低垂眉眼乖巧之极的站在杨氏身边,苏嘉容感觉自己一拳打在空处,心中恼恨,看嘉佑越发刺眼。杨氏看着年哥儿和苏嘉容讨好的眼神,不由心中一软,正欲开口,却听嘉佑轻声道,“祖母,嘉佑今儿个一见姐姐便心生欢喜,也想与姐姐玩在一处,年哥儿虽说是嘉佑嫡亲的弟弟,但到底男女有别恐是不便,祖母就让嘉佑跟着姐姐学学,可好?”
杨氏见嘉佑如此识体心中大为满意,不由执了嘉佑的手,慈爱的道,“既然你们想玩在一处我这当祖母的也不好拦着,待用了饭,便去院子走走,你们这对姐妹十多年没见,也好亲近亲近。”
苏嘉容闻言面色一变,遂既挑衅的朝嘉佑看去。
嘉佑也不恼,只是大大方方的冲苏嘉容一笑,只是在苏嘉容看来却是碍眼之极,眼中立时便浮上一抹怨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