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娘莫恼！”李怀瑜退后两步，一揖倒底，“我是思念眉娘太切，又闻眉娘明日便要进京。只怕往得有些时日不能会面了，我才翻墙入室的。断不是要轻慢于你！”
玉涵眉笑了。李怀瑜赶在这个时候来见她，目的太过明显了！也只有他，才会把明明很功利的事说得这般温情脉脉。同时，也正是因为她被瑶华公主惦记着，他才急于讨好她——而且是这么有礼数地讨好她！
“夜静更深，孤男寡女。李家郎君得避嫌才是！”玉涵眉尽管对这个男人恨之入骨，却又不能疾言厉色地赶走他。一切皆因他手里还有一纸婚书！
玉涵眉生得眉目清秀，算不得艳丽。但那双时而沉静如幽池，时而闪烁如星辰的眸子极为动人。在这样的夜里，只着一身白色中衣的她别有一番素净淡雅的风情。看惯了玉茹芬的千娇百媚，浓妆艳抹。玉涵眉的清雅如雨后的茉莉，重重地，而又柔软地撞在了李怀瑜的心上。摒却玉涵眉能带给他的财富和或许能带给他瑶华公主的赏识，他也对这个妇人动心了！
“眉娘，我真是惜啊……为什么不是你嫁入李家？”李怀瑜说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他弯起狭长的眉眼，一朵温情的笑在唇角绽开。
玉涵眉别开了眼。前世的她，就是沉溺于这种笑容里，心甘情愿地为他付出所有！何况，那双眼眸让她太容易想起李俊了！
玉涵眉的沉默让李怀瑜理解成了羞涩和矜持。他动情地上前揽住她的肩膀，哑声道：“眉娘这番入京，不知何日能相见呢！”
玉涵眉再退，却已退到墙角了。她淡淡地说道：“李家郎君不是在庆安谋得了好差事么？你眼下应该竭力将差事办好，力争在四殿下面前立功才是。何必花心思在这里说些没用的？”
提及此事，李怀瑜眉飞色舞：“眉娘说的是！怀瑜就是缺少一个像眉娘这么识大体，懂运筹的好妻室！我知道眉娘对芬娘使了手段害你进不得李家门一事怀恨在心！只要你嫁了我，你要怎么处置芬娘都行！”他见玉涵眉不为所动，咬牙狠心道：“就算你要我休了她，我也不会有半点不舍！”
“郎君这话说得好笑！你当玉家是什么？玉家的姑娘是你想娶就娶，想休就休的么？”看不得这个男人的寡情，哪怕是对同样可恨的玉茹芬！玉涵眉冷笑道：“我可是听芬娘说，郎君这次能入京当差，全是倚仗了她呢！”
李怀瑜大怒：“她也说得出口！这个贱……”后面的话被他生生地忍了回去。
“芬娘她做了什么？”玉涵眉两世为人的好奇暴露出来。
“她……”李怀瑜颓然地退后两步，坐到椅子上，干笑两声，“眉娘当初要我考取功名，如今我也在四殿下手上当差了。以后要有升迁也是极容易的事。不过，如得眉娘相助，我便能如鱼得水！眉娘是个有福份的，去了趟知悟山便卖了瑶华公主一个人情！要知道瑶华公主可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呐！眉娘如果能在瑶华公主面前美言几句……”
玉涵眉也不表态，反问道：“郎君如今在四殿下处当何美差？”
李怀瑜一时困窘，讷讷地一笑：“这个……不说也罢。眉娘明日出行的东西可有备好？”
玉涵眉会心一笑，这么说来，他并不如前世那般在四殿下面前受宠！这是好事！要她美言么？她能做的可是想方设法让他不得高升，甚至在贵人面前失势！
李怀瑜见目的已达到，顿时心花怒放：“眉娘放心！怀瑜一旦得了富贵，只有你能与我共享！”
玉涵眉正色道：“郎君慎言！不要说芬娘，阿爹也断不会同意的。好歹芬娘是李家八抬大轿抬进门的，怎能说休便休的？”
“我就是明日便休了她，她也不屈！”李怀瑜说得咬牙切齿，转而又笑道，“眉娘别操心岳丈那里。我手里可是有当初李玉二家结亲的婚书！只要我出示婚书，岳丈也是阻止不得的！”
在他眼里，玉涵眉已是他的人了！他只是在耐着性子等玉涵眉首肯而已！以他的样貌，以他如今的身份，再加上玉涵眉曾经许了李家又没嫁成，他实在想不出玉涵眉有理由拒绝他！
玉涵眉草草敷衍他两句，打发他走了。这人现在还动不得！她得想法拿到那份婚书！
关上窗户，玉涵眉长长地舒了口气。等她转身，却再次吓得差点尖叫起来。一身夜行服的景旭立在了她的床前！
“景小郎君？”玉涵眉敛了心神，平静地行礼。
“玉氏，你对李怀瑜有情！”景旭这句话说得极肯定。
玉涵眉大骇，却是平静自若地说道：“郎君来了很久了么？想必你都听见了。还要，公主既然让你接我进京，那一定也让你将我给查探清楚了。不错，我是一个许了李家，却在成亲当日让自己的妹妹算计而没有出嫁成功的苦命女子。”
景旭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你在说谎！不是你妹妹算计你，而是你自己不愿嫁进李家！”
玉涵眉大惊失色，她和玉茹芬成亲时的风波只有她和陈氏知情！连范氏和玉茹芬都以为是有人想给玉家难堪而绑了玉涵眉。玉涵眉答应与玉茹芬交换图的可不就是田家丰厚的家财么？田家二郎虽是庶出，却也颇得田苍术的宠爱。就算玉涵眉知道田二郎在成亲当日会死去，她嫁过去也能过上富足的生活。完全好过落得个愁嫁的下场！何况她又如何知道田家二郎会死在那天呢？二女出嫁那天的事，范氏母女从未往玉涵眉头上想过。毕竟她是最大的受害者！
景旭在笑，一双眸子带着春阳般的暖意，但他的剑却出鞘了。剑尖直指玉涵眉的咽喉！玉涵眉瞬间面色苍白，不自觉在战栗起来！记忆太过痛疼！她明知道这个少年不会轻易杀了她，仍是忍不住害怕。
面对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景旭有些不忍，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你这妇人，生得面目纯良，却是个狡黠的人！那日在知悟山是你把那几个贼子引向公主的吧？”
玉涵眉如遭雷击，连否认的力气也没有了。她喃喃道：“郎君既然知道，为何当时不在公主面前拆穿我？”
“我以为扬会动手杀了你！他一定看得比我清楚！”玉涵眉的虚弱让景旭收回了剑，问，“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说，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妾不甘！”没有了那柄剑的威胁，玉涵眉缓过劲来，“郎君适才已看到了。李怀瑜身怀一纸婚书，便可随便拿出来要胁于妾，甚至会祸及妾的老父！妾只想结识贵人，没有恶意的！”
这个理由尚说得通。景旭又问：“你就不怕死么？要知道事情一旦给拆穿，你当时就会没命！”
“死么？”玉涵眉凄然一笑，“谁都会死，只是迟早的问题。终日活着戚戚然，还不如舍命一搏！”
景旭讶然，眼前这个妇人不过十六七岁，比自己还小上几岁。但她眼中的苍凉却如一个风烛残年的老者一般！这是不属于她这个年纪的凄惶！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无可奈何！他忍不住对玉涵眉生出一丝怜惜来。
玉涵眉盈盈一福，“郎君之恩妾铭记于心！”
景旭叹了口气：“你这妇人甚为狡诈！知道我杀你不得是么？说吧，扬当日和你说过什么？”他目光一凛，厉声道：“不要试图蒙混过关！”
玉涵眉将那日修扬与她的对话一一道来。景旭紧蹙眉头，半天后才沉声说道：“若想活命，这事千万不能在公主面前提及！记住，关于修扬的事，你最好不要妄言！”
玉涵眉恭顺地应下了。这一关算是过了。到了庆安，还有更多的艰险在等着她！但她不怕！她只能和命运争上一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