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我只是猜测,现在刹车的检查结果没有出来,你先别太过紧张,也许真的就是意外。”樊志锐安慰道。他提出疑惑,是希望华莲重视这件事,并不是想要雪上加霜,让本来就心力交瘁的华莲更加的惶恐。
“不,你的猜测是有可能的!”华莲变得很肯定地说,“我跟你爸爸在商场上打拼这么多年,你知道的,商场如战场,为了钱,断人生路的事我们也不是没做过。有人想要我们的命也绝对是有可能的。这样,志锐,你可不可以帮我个忙?找行家好好去检查检查,悠悠的车和你爸的车,还有现在家里没出事的所有车,全部都检查一遍!你可以叫上李叔帮你的忙,他在樊家多年,应该是可以信任的。”
“放心吧,我会照你的意思做的!”樊志锐眼光晶亮地说,动脑筋时,他的眼光总是瓦数要大些。“走吧,我陪你去吃点东西。看你的样子,这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吧?明天爸爸要手术,你怎么也要吃点,才有力气坚持,不是吗?”
华莲没有推辞,任由樊志锐挽着自己的手臂,一起朝医院外走去。无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坚强,要不然,女儿醒了,看到一个衰弱的妈妈,她肯定不开心。这是华莲的最真的想法。
司机李叔载樊老太回家,没有车开的樊志锐只好带华莲在医院门口的一家小而干净的米粉店就餐。反正,两人在乎的,从来都只是餐点的味道,而不是餐厅的规模。这点和樊家的其他人截然不同。
点了一份汤粉,一份炒粉,樊志锐和华莲开始看小店外,夜色阑珊下匆匆过往的行人。
“健康真的是福啊!”华莲感叹道。落地窗外人们,个个精神抖擞得让华莲嫉妒。不是只有钱多貌美才会让人羡慕,只要是自己想要而没有的,肯定就会羡慕那个已经拥有的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想想变成“睡美人”的樊悠悠,樊志锐虽然也羡慕路人的行动自如。可是,他更担心华莲的心态。让不幸的人感到幸福,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知道,还有人比他更不幸。樊志锐决定如法炮制。
“走得这么精神,说明他们经常走路,进而说明他们没有车,没有车说明他们的经济没有实力。你看——”樊志锐指着路过的一个刚从医院提了打包小包出来,小跑着追公共汽车的男人说:“提那么多东西,连出租车也不敢打,说不定躺在医院的亲友连药费也成问题,还有可能,我们会在电视新闻中见到他向观众哭诉,请求捐助呢!”
樊志锐边说边瞥了眼小店里的电视。
忽然,樊志锐愣住了。
“怎么了?”华莲好奇地扭头去看身后的电视机。“喔,是今天碰到的那个女孩!”华莲惊呼。
电视上,江秋来正在彬彬有礼地接受记者的采访,她头头是道的回答显然连记者也都很佩服。短暂的采访片段后,是江秋来火海救人的全情回顾。
“哦,真的是个侠女呀!”樊志锐赞叹道。下午江秋来一下擒住樊志达时,樊志锐就很是刮目相看。身手可以和樊悠悠媲美的女孩子,真是不多见的。
“如果没有胎记,姑娘应该是个美女,可惜了!”华莲叹息道。
“可惜吧?可是就这样,人家活得还是很开心的!看来是个懂事的孩子!”樊志锐说。
华莲不解,问:“为什么?跟懂不懂事有什么关系?”
难得的劝解机会,樊志达当然要好好把握。他清了清嗓子,说:“你想想,你要是这个女孩的妈妈,本来看到女儿是这个样子就已经够揪心的了,如果女儿还怨天尤人活得悲悲切切的,你会不会觉得生不如死呢?”看看华莲赞同的点头,樊志锐趁胜追击,继续说:“所以我才说这个女孩懂事,她肯定想到了父母的感受,所以才会如此快乐。女儿开心,家人肯定也很开心,对不对?”
“当然对!”华莲何等的冰雪聪明,怎么可能不了解樊志锐的意图?她挤了个笑容给樊志锐,说:“放心吧,别忘了,快乐的樊悠悠,是我生出来的!”
樊志锐回报华莲一个鼓励的微笑。
如果不是穆医生坚决反对,江秋来也不用等到今天才回家——真正的江秋来的家。
虽然有江秋来的全部记忆,可是,感受却是樊悠悠的。就像是别人拉了屎,自己却替别人闻臭味。
明知道这个什么样的家,可是,真正置身其中,江秋来却还是心酸不已。这哪里是什么家啊,根本就是杂物间,而且还是乡下人家的那种,比印度的贫民窟还不如!起码,那个贫民窟的家里,你可以抬头走路。而这个家,因为是阁楼,所以,一半的顶是倾斜的。就连个头娇小的江妈妈都要低头行事,就别说身高和樊悠悠一样都是一米七四的江秋来了。
如果,空间的“委屈”还可以忍受的话,那,那个五斗橱后的露天马桶则让人忍无可忍。全市“马桶扫盲”行动,给没有卫生间的老房子统一安装了马桶。可是,江秋来家这个不足八平米的空间,根本就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执行“扫盲行动”的工作人员,不知道是异想天开,还是想早点完工敷衍了事,居然给江秋来家装了这个裸露的马桶。于是,江秋来家就成了“奢侈无比”的“大”卫生间。只要有人要方便,其他的人,无论在做什么,一律要出门回避!
阁楼的角落,唯一的床是一张古董木床,只不过,不是品相好值钱的古董,而是破败得扔在垃圾堆清洁工还嫌麻烦的那种。平时,江秋来就和妈妈睡在这里。而江爸爸则需要搭钢丝床,否则,只能睡在地板上。
家里为数不多的几件旧家具,全都是陈旧得让人心情灰暗的。唯有床边的一张方桌,大红色的,十分干净鲜艳。江秋来想起,这是宜家的特产,价格好像是三十几块,樊悠悠的“闺蜜”程诚就买了好几种颜色的,放在他的工作室里。
桌上放着一叠书,江秋来随手翻翻,全是言情小说。桌上还有一个简易的CD播放机,不用打开,江秋来知道,里面全是歌剧和一些抒情的美声歌曲,都是樊悠悠听了就想睡觉的。可是,却是江秋来最擅长的。
要冲个凉吗?——江妈妈“问”。
换做是樊悠悠那个皇宫似的家,江秋来根本不用提醒,早就冲到自动感应的淋浴喷头下“洗刷刷”了。因为,今天最高温度可是39度啊。
可是,即便热得汗水像山洪一样流,江秋来提起洗澡,全身也会不寒而栗。因为,在没有卫生间的这个家,洗澡根本就不叫洗,只能叫“擦”!而想起洗澡的隔离设备,江秋来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一个圆形的铁丝,缝了一圈布在上面,铁丝通过一个挂钩悬挂在屋顶上,要“擦”的人就在里面奔放地行动着。没有人“擦”的时候,就会把它折好收起来。这是江爸爸聪明才智的产物,是送给江秋来的十岁生日礼物!通常,越穷的人家这种“创意”就越多。
晚点我再洗,我要好好看看这个家,很久没有回来了!——江秋来“答”。其实,这个一目了然的家实在没什么看头,搪塞一时算一时,这才是江秋来的真实想法。
既然房间“不堪入目”,于是,江秋来打开了和屋顶相连的小门。这里有个小小的露台,可惜并没有任何让人惬意的景色可看。因为,房子的前前后后,统统是同样老得让人着急的旧房子,乱七八糟,不忍目睹。
“秋来,秋来,在没有?”一个喇叭放出似的的雄壮的声音从大门口一直移动到小门口。
江秋来一回头,居委会吴阿姨红军会师似的的激动表情撞进眼球。
“哎哟,你还在这里发什么呆啊?”吴阿姨看到江秋来,不由分说地拽着江秋来的胳膊就往外走。“快快快,街道准备给你嘉奖,还不快领去!”
吴阿姨拖着江秋来刚走进房间,江爸爸江妈妈马上围过来,着急地比划着——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说要给我奖励——江秋来“答”。
“叫你爸爸妈妈一起去!”吴阿姨把本来就震耳欲聋的声音提高了八度,似乎这样就可以让江家父母听到。
我们不去——看了江秋来翻译的手势,江家父母连连摆手,满脸的羞涩。
害羞,证明是想去而不好意思。如果是真的不想去,肯定是没表情。
于是,江秋来挽着父母半推半就地跟着吴阿姨走出了家门。不为奖励,就为让父母开一次心这个理由,也应该去看看。
到达街道办事大厅,被大厅的阵势吓到的除了江家父母,还有江秋来本人。
一条长长的大红横幅上,“向见义勇为英雄江秋来学习”的标语触目惊心。一排不知身份的头头脑脑站在横幅下,个个油光水滑和蔼可亲。
被一整排人握过手,江秋来一个名字也没记住,只模糊听到“民政部”、“文明办”几个部门的名称。然后,有人给她戴了朵大红花。花朵太大,完全覆盖了江秋来的整个上半身。然后,在一片掌声和一片闪光灯下,有人递给了江秋来一本红缎证书,上面是“见义勇为英雄”几个字。再后来……再后来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江秋来几乎记不得了,只是,回到家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红包,江秋来模糊的记得有人说过,红包里的数字是一万元。
对此时的江秋来来说,这种无功受禄的感觉就像是脱光衣服准备洗澡,忽然四面墙全倒了,自己的裸体被无数眼睛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