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是沈老太夫人过寿的日子,农历七月十五。
乔琪姐妹个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看得乔母笑得只见眉毛不见眼,她哎了声,“……兰儿呢?”伸长脖子往她们姐妹后面瞅。
乔琪心里倒有数,便出声道:“我去看看大姐……”
推开门时,坐在铜镜旁的乔兰,和她身旁的贴身丫头侍夏都惊了一跳,双双转过头来,乔琪面带微笑,“大姐,母亲都在等我们了……打扮妥当了么?”她走到乔兰背后,双手亲昵的揽着乔兰的肩,矮身一并往铜镜里左右瞅了瞅乔兰的装扮。
有着明朗笑容的乔琪,如花骨朵般娇嫩的清秀小脸,如春阳般明媚的笑容,一对比乔兰苍白的脸色时,显得格外阳光、喜人。
乔兰虽然也冲镜中的妹妹笑了笑,可笑意又浅又牵强,眉目间透着愁郁,轻轻开口,“琪儿,可否替我和母亲说,今日我就不去了……”,她去做什么,没得又托累了姐妹们。
“大姐……”,乔琪知道她的顾虑,更明白只要乔兰一出现,又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她说三道四……乔琪不怕被他人笑话而受到排挤,但是却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姐受伤害。
“……是不是胃又不舒服了?”乔琪吩咐侍春,“快去铺了床,让姐姐好好歇着……屋里还有药丸吧,赶快拿两粒来……”,乔琪扶着乔兰起身上床,乔兰立刻对她感激的一笑。
……她恕来是个口笨面浅的,要她自个说谎搪塞父母,她……
乔琪冲她一笑,“父亲和母亲那里有我了,姐姐安心歇着……”,拍了拍她的手,认真的道:“回来我和你细细说一说……”,其实乔琪不止一次和乔兰商量她的克夫名声,还有她将来的出路……
可乔兰心防很重,总是拒绝他人的关心,因为往往关心同情,其实与嘲讽不过一线之隔。
但这次沈家过寿,只是和家人一起去祝寿而已,她好像都办不到了……乔兰猛然间发现,她一直多么渴望着,有谁能够为自己指条明路出来。
因为她突然害怕了,害怕自己再这样下去,终究会成为家人的托累,最后被亲人抛弃……毕竟,乔母已不止一次,有意无意的说只要有人胆敢上门给她提亲,就立刻将她嫁出去的话。
乔琪是自己的妹妹,恕来最为关心家人的就是她,最有主意的也是她,这时乔琪就好似她的救命稻草一般……紧握着乔琪的手,“好……”硬咽的张了张嘴,眼圈红红的,“大姐等你回来,好好说一说……”
乔琪“嗯”,眉目温柔的一笑,别过了乔兰。
出门后,便听到她的声音,“……冯大,叫你家小子冯泉到‘济世堂’走一趟,请白大夫过来给大姐看诊……”,果然,乔父和乔母立刻询问乔兰怎么了。
乔兰因多年忧郁多思,茶饭不济,这样子时日长了,没病也有病了,只是乔兰恕来不喜欢与人交心,有什么不对,还是乔琪问侍夏的,所以也趁此机会给乔兰请个脉,这请大夫也不是只为乔兰找来的借口。
乔父和乔母听说大女儿不好,都担心的进了屋问了问……乔兰双眼怀着泪,目送家人离开后,与侍夏道:“……亏得我都这样了,父母姐妹还这样惦记……”
“姑娘这是说什么话,都是亲生的血脉骨肉,哪能真的去见外了……”
乔兰叹道:“是啊……家人终究和外头的不一样……”
见她又想到了那些谣言,抹着眼睛难受,侍夏便立刻安慰道:“有三姑娘在了,姑娘万事都放心就是了……”,在侍夏的安慰中,乔兰疲惫的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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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薇也问乔兰,乔琪道:“……应该没什么大碍,回来后,咱们一起和她说话,她就是闷坏了……”,姐妹二人笑着往外走,乔府门前已经停放了三辆马车。
乔父正喊管事冯大交待行程,他跟前站着两位年青男子,都是一身灰色深衣,头上梳得整齐干净,用巾子束着鬓,一派文生装扮。
这俩位一个叫柳笙,一个叫方文扬,都是乔父的学生。
因这俩个家境贫寒,全由父亲资助,平日与乔府倒也有些相往,所以乔琪姐妹都不陌生。
这时乔母拉着一位娇小玲珑的粉衣女子走过来,“薇儿,琪儿,这是柳秀才的表妹金……金……”
“两位姐姐好,小妹叫金小婉……”,看到乔母一时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她立刻从善如流的福了福身笑说道。
脸上没有一点尴尬……
乔薇看她长得俏生生的,妙目顾盼生辉,极为明丽的一位小姑娘,顿时生出些好感,上前虚扶她起身,“……快别这么客气,我们姐妹可不来这一套……”
“姐姐人美,心也好,小婉一看到你,就觉得好生欢喜……”,小姑娘嘴巴甜,笑眯眯的很热情,只是这种热情会让人不好拒绝,乔薇是个不太容易和生人亲近的,可被金小婉这么拉着,倒也不好推拒了她。
金小婉眼珠子一转,便看到了乔琪,脸上笑容更浓了起来,“这位就是琪姐姐吧,小妹早就听过你了,有幸今天终于见到真人了……”
且不说她是打哪听说自己,和听了自己一些什么,才让她有了这种反应,光是她说什么“见到真人了”,乔琪对她就有些隔应。
便客气的道:“我倒是第一次听说金姑娘……”
因为沈君璃是前届的探花郎,他一回乡,地方上这些应考的学子们,自然谁也不想错过这个接交的机会,而柳笙和方文扬则是因为父亲的缘故,才与她们一行的。
说白了,柳笙自己都是他们家顺带过去的,而这位金小婉小表妹的出现,到是有些个耐人寻问……
金小婉看着乔琪姐妹兴步上马车,她就规矩的低着头让在一旁,等到姐妹二人都进了马车,她才抬起脸来,忽然昂首挺胸的一笑……
乔父与两个学生一个马车,顺便探讨一些学问上的事,倒也热络的紧。乔母和两个小女儿一辆马车,上车前还在教导她们要把罩子放亮一点,为自己瞅个好的,也要为姐姐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毕竟乔家姑娘真的不少。
金小婉则和乔薇、乔琪一起,上车后,金小婉主动与乔琪搭讪,可乔琪总是客气的一笑,便不接话,次数多了,金小婉也觉出了什么,转而和乔薇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说的,就讲到了她的身世……
乔薇听着触动,“……原来小婉妹妹竟是那位青州‘金知县’的女儿,”乔薇当然不是为金小婉也是官家千金而动容,而是这位青州金县令,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青州乃是秦国与胡境的边防之地,历年来,胡人总会在每年的春夏两季搞突袭,他们其实就是一伙强盗,攻进中原地界后,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朝廷剿了好几次,都未能收到显著的效果。
反到是激怒了胡人,一年多前的样子,胡人攻克了青州境内的一座县城,那位金县令便是当地的父母官……据闻,金县令为了县城中的百姓安危,不得不向那胡人头目下了跪,以至于便有声音大骂那金县令辱国。
乔琪姐妹都是女儿家,父亲又只是一地方县令所知自然不详,只听说后来那位金县令还是死在了那场战役中,且带了罪臣之名,不过父亲在评论这位金县令时,却说,“……如果换成是为父,当时也会与金县令作出一样的选择……不能保一方平安,又算什么父母官?!”
想来对金县令这样评价的人应该不少……乔琪心里如是想着,眼睛却忍不住端倪的盯着金小婉。
金小婉低着脸垂泪,只道:“还望二姐姐不要向他人提起我父亲的事,他老人家不顾他人的评判,一意忠心成仁,我做女儿的又岂能给他抹黑……反正人都没了,现在说再多也无济于是,反到徒然招来些同情,我……”,她羞愧又无助的哭了起来。
说不要同情,可她这么哭诉着,反而看得乔薇一阵儿心痛,本要伸手将金小婉揽在怀里宽慰,却听到乔琪一旁说话,“金姑娘说的是……”
看到乔薇和金小婉都向她看来,乔琪嘴里顿了下,才真诚的道:“世人心里透亮,无不明白金县令是大义之人,可眼下,毕竟金县令还有罪臣的名头不是么……”
最后敲打了一记,“今日去沈家的人,可不止益州任上的地方官啊……”
当时金县令会背上那么个辱国的罪名,死得莫名其妙,谁知道有没有其他猫腻,乔琪常常和乔父一起读书,倒也比姐妹多一些见识,金小婉既然说青州金知府是她的父亲,那自然早有些想法才是。
果然这话一出,金小婉冲乔琪感激的一笑后,再也不敢哭了。
这金县令的话题,便就此在这里打住……
乔薇似宽慰的道:“小婉妹妹放心,我们姐妹绝对不是话多的人……”
乔琪突然道:“我似听父亲说过,朝廷好像要为一些官员平返还是怎么的,所以往后的事,谁都说不准的……”,这也算是一种安慰,不过更多的是却是明言正身。
以后要是金小婉因为青州县令出了什么差子,可不能因为她今天一席话,就让她们姐妹惹上出卖她的嫌疑。
这次乔琪下马车时,金小婉也落在最后,头却再也没能昂起来,只用幽冷的目光,直直的盯着对方的后背……心下正翻江倒海:这个乔琪,真让人讨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