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井很小,几间很有些明代江南风格的旧屋,石磨盘、石碾子,一群蜜蜂正围着阶前的两棵无花果树嗡嗡乱飞……
孟宁两只胳膊撑在地上,半坐着,有些茫然着望着眼前的这一切……这是……张思成搞什么鬼,自己在室内片场摔倒了,他却将自己丢到这院外来,算是怎么回事,而且还不是原来的那个院子……张思成人呢……整个摄制组都到哪儿去啦?
尽管觉得此事不像张思成的做事风格,这厮不是那种喜欢恶作剧的家伙,但还是止不住一阵气急败坏。正是暑天,正午的太阳直射下来,明晃晃的晃人眼睛,孟宁颇有些懊恼的爆了句国骂,翻身而起,走到旁边厢房的檐下躲着烈日,一面百无聊赖地等着张思成的到来。
身上是圆领宽袖的长衫,头上顶着四方平定巾,标准的明代士子装束。孟宁再一次打量自己,不禁有些好笑,适才的一腔怒意也消散了好些。
确实够搞笑的,自己一个在全国有着十几家连锁洒店的成功商人,在普通青年的外表下居然还有一颗文艺青年的心,不远千里从京城飞到横店,就是为了让老同学张思成张导在其新戏《3D版唐伯虎点秋香》中给他一个露脸的小角色——少年唐伯虎的塾师王先生。
他不知道自己这做法算不算太文青,不过阿里巴巴的马云似乎也动过这念头吧,想出演笑傲江湖中的风清扬,可惜没能实现……
依呀一声,打断了孟宁的思绪,循声望去,但见正房西屋的房门开了,一个同样明代装束的女孩端着木盆走了出来,发鬓略有些凌乱,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孟宁不记得剧组中有这么个女孩,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上前问道:“这位姑娘也是‘唐’剧中的吗,知不知张导上哪儿了……”
那女孩正将木盆放在廊上的一张方桌上,准备着洗脸,陡然间听到背后有人说话,吓了一跳的样子,转过身来,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秀眼向孟宁警惕地打量着。
孟宁想不到她反应这么大,这时俩人面对着面,他看清对方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很清秀苗条的样子,一袭长长的襦裙穿在身上,竟衬出十足的古代江南秀女的气质,不觉暗自纳罕,想不出还有哪位明星穿古装能穿出这样的效果来,就连王祖贤跟这少女比,恐怕也是不够瞧的。
留意到对方在他的目光注视下,脸上竟泛起了一抹红晕,就更觉得诧异了,这年代,进入娱乐圈的少女还有这样清纯怕羞的?心中起了些好感,担心她误会了自己是所谓的棒棒糖怪叔叔,忙微笑地将刚才的问话重复了一遍。
“张导……谁是张导……你,你一个陌生男子,怎么跑到人家家中来了……”
小姑娘嗔怪地说道,孟宁却是一头雾水,“你……你家?这里不是横店影视城吗?”
疑惑地望着他这一身士子的衣冠,小姑娘秀眉微蹙,“影视城?这里是金陵城……”一暼眼间,孟宁右手拿着的物件落入她眼中,怔了怔,斗然间满面通红:“你……你是登徒子……”
孟宁忙抬起右手一看,一幅春宫赫然入目……也是怔了怔,随即就记起,正是拍到少年唐伯虎在课堂上偷看这幅春宫画,被自己饰演的王先生怒气冲冲地一把夺过去……自己就是在夺的过程中演得太过,用力过猛,这才仰面摔倒的。
想起这些,孟宁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若非张思成这厮为了吸引眼球,设计出这么个狗血桥段,自己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摔上一跤……唐伯虎喜爱春宫不假,但也不可能十二三岁就喜欢得入迷吧,更别提在课堂上忘我的“砑究”了……这算什么……
见她真将自己当成了棒棒糖怪叔叔,孟宁尴尬地一笑,道:“这个……只是个道具而已,你也是演戏的,你懂的……”还末说完,小姑娘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驱赶他道:“快走!快走!”一面飞快地扭身进了屋子,好像生怕他立刻就有什么不轨的行为似的。
一阵无语,之后,叹了口气,再呆在此处也无趣了,摇摇头向院外走去。
外面是一个小巷,很有些岁月的样子,墙面斑驳,墙根下青苔点点,孟宁不由有些惊叹横店以假乱真的造景技术,似乎与好莱坞比也不遑多让了,一面感叹,一面出了巷子,面前的景象却让他禁不住大吃了一惊——一座活生生的古代江南城市直扑入他的视野中来!
小桥、流水,鳞次栉比的古代房屋,没有一丝现代建筑的痕迹,远处是高大巍峨的城墙,空气中飘着若有若无的脂粉香味,无数身着明代服饰的男男女女在街道上、小桥上自在地穿行,游贩在叫卖,孩童在嬉戏,充满了真实的生活气息……这是任何戏也不可能演得出来的。
何况这里压根就不是横店……
蓦地想起小姑娘的话……金陵城……当时还以为她随口开个玩笑而已,老天,莫非……一向遇事镇定的他此刻也有些慌乱了,急冲冲地返身向原先那个院子走去。
也不知是出自何种心理,其实完全可以在大街上随便找一个人证实一下情形……或许是一种最直接的本能反应吧——那儿是他最先到来的地方,小姑娘是他最先接触到的人,在这个……时空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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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怎么又来了?真是不要脸!”
小姑娘正在阶下摘拣熟透的无花果,一见他又来,两道好看的弯眉竖了起来,用对付怪叔叔的方式对付他。
“……不要误会,我这个……是想问一下现在……是哪个年头啊?”
小姑娘一听,脸上立刻露出讥诮的神色,顺手操起了旁边晾晒衣物的竹竿,叱道:“你这个登徒子,专找这种借口,适才不知金陵城,现在又不知什么年月,骗谁呢!你……你再不走,我就喊人啦……”
正说着,屋里传来一阵妇人急促的咳嗽声,小姑娘啊的一下,顾不上再威胁孟宁,急冲冲地跑了进去,孟宁微一踌躇,也随后进了屋中。
光线有些暗,只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正趴在床沿上,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姑娘一脸慌乱之色,手足无措地立在床边,只是着急地一迭声叫娘,孟宁几乎没怎么犹豫,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在老妇人的后背轻拍着,拍了十来下,老妇人终于咳出痰来,发出如释重负般的一串呻吟声。
孟宁又顺手将她扶起,斜靠在床头上。
老妇人喘了几口气,微笑低声道:“多谢这位公子了,公子是——”眼睛向女儿望去。
“娘,他……他……”小姑娘一副不知怎么回答的样子,大约是感觉孟宁刚刚帮了个大忙,就算是别有用心,也不好立刻就同他翻脸,赶他出去的。
还有,那春宫画的事……她就更不好意思说了。
“这个……大娘,在……在下孟宁,唉,也不知怎么回事,在外面巷子摔了一跤,许多事都不记得了,恰好见你家院子开着,就进来相询……冒失了……”看出小姑娘心中的纠结,孟宁微笑接口道。
一番话虽讲得自己都觉得离奇,但还能怎么编?人在金陵还不知这里是金陵,除了失忆,别的都说不过去了。
大娘点点头,神色间颇为同情,小姑娘却轻轻哼了一声,明显不相信他的“鬼话”。
“公子啊,你想问什么,尽管问吧。”大娘一脸慈祥地道。
“是这样,在下只想问两件事,一是此处当真是金陵城?二是现在是哪个年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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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天启二年。老人家其实也弄不清年头上的事,还是小姑娘不情不愿地代为回答的。
听罢,孟宁暗自长叹了口气,尽管在这之前已基本可以断定自己是穿越了,但在证实的这一刻,还是不免情绪上有着较大的波动。
年少得意,亿万身家,如今却成了明末一个一文不值的黑户。再过二十来年,明朝就要灭亡了吧,屠杀,金钱鼠尾,汉人沦为三等公民……这他娘的什么破时代……
脑袋嗡嗡作响,良久才渐渐平静下来,应该说,他算得上是心理素质极强的那类人了,若是他人处在他这个境地,十有八九是要当场崩溃的。
平静之后,不得不考虑最现实的问题了,对于赚钱养活自己,孟宁没有这方面的担心,自己一个身体强健的年轻人,又有脑子,又不怕吃苦,在任何时代都不会饿肚皮的,在原先的那个时空,自己的家境也不太好,不也是经过自己短短几年奋斗,白手起家的么?
至于在这个时代能不能达到甚至超过原先的成就,他也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时代不同了,各方面具体的情况也不太了解,还得慢慢地融入和寻找机会,从历史书籍上得到了的一些明代历史知识也许可以派得上用场,但总得寻找合适的时机,总得有一定的准备,就眼下来说,填饱肚皮,找一处栖身之地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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