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栊一挑，有女子进得门来，清亮目光缓缓掠过众人，便上前对客座上的潘珂福了一福，“见过潘世伯。”
果然是画中走出来一般的人，这通身的气质，真是从容自若落落大方，潘珂暗自点头，对这未过门的儿媳越发满意了几分，当下和煦地一笑说道，“侄女儿免礼。”
“我家的女孩儿，都是眼珠子一样地疼爱，少不了有几分娇气，承蒙潘兄不嫌弃，日后还请潘兄和嫂夫人多多费心管教。”沈谦看潘珂面带笑意，不觉心下一宽。潘珂在朝中算得上也是炙手可热的人物，结下这一门亲，对自己助力可不小，虽然嫁的不是亲生女儿，但毕竟是沈家的女儿，作为姻亲，两府的关系定然更加亲近。
“哪里哪里，沈家的姑娘，自是不可挑剔。”潘珂笑睇了自己儿子一眼，“倒是我家的小子，还委实欠着长进。”
“潘公子探花及第，若是再长进了，可教旁人如何安身？”沈谦哈哈大笑，众人也跟了笑，一时座上气氛更欢。
“阿芷，回去好生歇着，该学的东西，可要加紧学好了。”沈谦又说道，看来潘家父子对侄女并无不满，她一个女孩子家，就没有必要再待在前厅。
“伯父，侄女儿有话要说。”谁知沈凌芷却并没有告退的意思。
“哦？”沈谦不禁有些诧异，“莫非是伯父有什么纰漏？阿芷你只管说来。“
“侄女儿以为，这亲事尚有不妥，须得从长计议。”沈凌芷淡淡开口，目光显得沉静而宁定，可说出的话，却令座上众人不约而同地吃了一惊。
一时间，沈谦满脸疑惑，潘珂神色微凛，而潘逍的眼中则禁不住随之一黯。当然，还有面无表情的沈凌枫，和惊诧不已的沈凌桦。
“阿芷，你莫要信口胡说？”沈凌桦望着妹妹，语气中不经意已透了一点责备，妹妹今日怎就这般不懂事，潘家一片诚意，她居然在这节骨眼上添乱，难道她想一辈子嫁不出去吗？
“若是你潘世兄有什么不当之处，还望阿芷你包容他几分，回头我定然好好教训他。”潘珂很快恢复了温和的神情，显得极为诚恳地说道。
“父亲……”潘逍没有料到父亲的姿态会放得这样低，脸上不禁露出几分羞愧。
“蒙世伯体恤，恪守与先父之约，世伯的美意，凌芷感激不尽。但凌芷自认并非不识趣之辈，故而不想令世伯一家为难。”沈凌芷的唇边漾起一抹浅笑，语气云淡风轻，“潘世兄年轻有为，自有高贵又才貌双全的红颜相伴，凌芷蒲柳之姿，万万不敢高攀。君子尚有成人之美的一说，凌芷虽不是君子，却也不是不懂道理的人。”
潘珂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接地点出儿子跟云阳郡主的事，更让他感觉意外的是，沈凌芷虽然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敢高攀，脸上的表情却并无半分自卑，淡漠的目光里带了一丝张狂,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所有人，她压根就不在乎这门亲事一般。
他愣了一愣，忍不住有些埋怨地看了儿子一眼。
“阿芷你怎可这般说话！”一旁沈谦因了这节外生枝的状况，不禁有些恼怒，“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岂容你胡闹！难道你要伯父我日后无颜面对九泉之下的二弟吗？沈家把你悉心养育大，就是让你来说出这等胆大妄为的话吗？”
提及沈谏，无非就是一个警告。作为沈家的嫡女，决不能置家族颜面于不顾，婚姻不是她一个小女子随便说了算的。
“父亲息怒！阿芷不是有心违逆……”沈凌枫见父亲脸上难掩厉色，忙在一旁劝道，“阿芷一直是明事理的，她会这样说，必是受了什么蒙蔽。”
“是吗？”沈谦微微挑了挑眉，肥硕的面庞无形中透出一种威严。
沈凌芷正欲开口，却见那厢潘逍起身一揖说道，“潘某前日的确行事鲁莽，让世妹见笑了，但潘某一心只想娶世妹为妻，此心日月可鉴，个中误会，日后恰当之处，潘某必然会给世妹一个交代，求世妹相信。”
他缓缓直起身子，目光温柔而透着诚挚，带了丝丝暖意，似能直抵人的心底，沈凌芷禁不住有一瞬间的怔忪，她定了定神，竭力摆脱那一刻内心的动摇，唇边勾起一丝浅笑，“潘世兄的心意，凌芷感激不尽，只是凌芷并非贤良淑德之人，只怕要负了潘世兄的美意。”
“世妹当真要一直误解在下吗？”潘逍的眼中透出一丝黯然，语气略显萧索，“若世妹是耿耿于那日花宴之事，潘某自是百口莫辩，但世妹请想一想，潘某若真与郡主有私，今日又怎会在此处？有些事，多说无益，潘某自问无愧于人，还是一句话，请世妹相信在下！”
他抬起头，目光毫不避讳地迎上沈凌芷，眼神灼热而又透出一丝凛然。这一刻的潘逍，浑身上下流淌着一种不同于以往的神采，显得沉稳大气，竟给人一种信服的感觉。
“你瞧瞧，潘公子都那么说了，阿芷你休要再胡言乱语了！沈家可没有教过你这般待人！”沈谦再度开口，却是出来打圆场的，“若是身上不舒服，直接回内宅便是。婚姻大事并非儿戏，自有长辈操持，无须你多言。”
“大伯父！”被下了逐客令，沈凌芷心下有些焦急，“正因为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侄女儿才不愿强人所难。”
“潘公子都说得这样清楚了，中间那点误会，你也不要放在心上了。”沈谦正色道，“闹也闹够了，这下该消停了。”
口上这样说着，心里忍不住直埋怨起逝去的兄弟将女儿宠成这般胆大，若不是潘家姿态放得低，他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凌芷还有一事要说。”沈凌芷还在做最后的努力，“潘世兄，这婚事若不合心意，日后你我便可能成为一对怨偶，还有一条，若世兄不同意，凌芷便是死也不嫁的。”
她连死字都说出来了，潘逍不禁有些讶异，勉强维持着平静说道：“世妹但说无妨。”
“我不喜欢妾室，通房什么的也一概不要！”沈凌芷一口气把话说出来，不觉咬紧了嘴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