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数日,皇帝便颁下了圣旨,赐婚开封周王七郡主朱小溪,苏州傅博颜择日完婚,册封朱小溪为夙宁郡主,赏赐合凤玉如意一对,黄金千两,珠宝玉器十箱,绫罗绸缎十数匹。
朱小溪捧着圣旨发呆,她就这么嫁了,嫁给一个登徒子,一个自己永远都不会爱上的男人。本以为可以与心上人比翼双飞,一同建造属于他们的小小的家园,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膝下儿女成双。日升前相依谈心,日落后相拥缠绵,一生一世相依相随。如今她的梦碎了,碎的彻底,碎的连渣也不剩。
太监大总管狗儿宣读完圣旨,拱手道贺:“恭喜王爷,恭喜夙宁郡主。”
朱橚笑道:“谢谢公公。”
狗儿公公瞧着发呆的朱小溪,奇怪的问道:“郡主这是……”
朱橚挡在两人的中间,笑道:“女儿家的心事多,要出嫁的时候都是这样,咱们别管她。公公车马劳累,不如在本王的府上多住两日,公公难得来开封,就让本王好好尽尽地主之谊,掐指算算离本王上次见到公公已过去十月。公公今日来的巧,昨日本王刚从杭州采购来了一些极品的明前龙井,公公若是不嫌礼轻,不如与本王畅谈一番,公公觉得如何?”
大太监狗儿笑道:“王爷言重了,王爷此等身份能看的起咱家一个奴才,那是咱家的荣幸,王爷您就别和咱家外道啦。”
朱橚爽快的大笑两声:“哈哈哈,公公说的是,咱们不外道,不外道。”侧身做请道,“公公请。”
“王爷请。”狗儿公公不拘礼数,嘴上说了句请,翘着兰花指,抱着拂尘,扭腰端架便先一步见了内堂。
狗儿转身自行入堂,站在狗儿背后的五王爷朱橚脸上的笑容顷刻尽失。他瞅了一眼依然杵在原地发呆的朱小溪,无奈地摇了摇头,吩咐“紫霜带郡主回去准备,过两日便启程前往苏州完婚。”交代完毕,随着狗儿进了内堂。
狗儿是朱棣身边的心腹大太监,在靖难之役中为朱棣立过功,甚得朱棣的器重,他肯美言几句定保高官厚禄,平平安安,若他在龙颜面前谗言,保不了要掉脑袋。朱橚风雨多年,大半生起起伏伏,从王爷到庶民,又从庶民到王爷,如今虽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是暗涛汹涌。朱棣多疑如斯,不会放心把他放在封地。今日他对狗儿礼让三分,以免日后若逢大难,也可保全家的性命。他这个王爷当的是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不畏朝廷,全为府里上上下下几百口的人谋条后路。
两日后,穿戴凤冠霞帔的朱小溪盖着红盖头上了马车。郡主出嫁的排场声势浩大,只嫁妆就装了满满六马车,陪嫁的侍卫、厨子、侍女、太监数十人。公主出嫁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可见朱橚对这个女儿是何等的疼爱。车队浩浩荡荡的出了开封府城,送行到城门再不能前进。朱橚望着远处的马车湿了眼眶,嫁过这么多次女儿,唯有这次令他惜惜难舍,希望他没有选错人,傅博颜可以代替他照顾好七儿。
在离开封城十里外的城防军营里,唐惗站在大帐前,神情落寞的望着苏州的方向,在他的手里攥着一支箭头。若他没有背负沉重的使命,她该是成为他的妻子。唐惗攥紧手掌,血从他的掌心滴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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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队刚刚离开开封城,朱小溪便一把拽掉头上的盖头,放下车窗的竹帘,脱起身上的喜服。她已经两日没睡,左期右盼只盼时间过的可以像蜗牛爬,从来没有觉得时间过的如此之快,望眼欲穿,沙漏里的沙子还是不停的流动,逃不过还要出嫁。
紫霜惊讶的叫道:“小……郡主,您这是做什么?”
紫霜打打了嘴巴,自己差点叫漏嘴了。皇上已经正式册封郡主封号,就不能再随意称呼小姐。按照规矩,郡主在册封之前叫小姐,有了正式的封号就要改称郡主。
朱小溪问道:“咱们几天可以到苏州?”
紫霜掰着手指算了算:“按照咱们现在的速度,大概要五天。”
朱小溪把喜服扔下问道:“怎么要这么久?”
紫霜将喜服收进箱内回道:“咱们人多,要照顾的就多,行起来的速度自然要慢。”
取掉凤冠的朱小溪青丝委地,少了平日里的锐气,衬得一张嫣红的小脸清丽动人,惹人怜惜。
她攫起一块酥糕咬上一口,含含糊糊的问道:“怎么有这么多人?”
紫霜倒上茶水说道:“还不是郡主您要带上那么的下人吗?连烧火的都没落下,就差一个倒马桶的了。如果王府能搬,您怕是连整个王府都搬到苏州去了。”
朱小溪摇头晃脑的咏道:“知我者,非紫霜莫属也。”
“好了郡主,您就别逗我玩了。”紫霜想了想问,“郡主,您刚刚问要几天到苏州,您是不是有什么打算?”
“紫霜你果然是本郡主的知己,本郡主确是有打算。”朱小溪拍拍手上的食物残渣,“等本郡主睡醒了再告诉你。”
“郡主又寻紫霜开心了。”紫霜叹了口气,拿过放在一旁的薄毯为躺下的主子盖上。
朱小溪嘴角扬了扬,两天没合眼,她实在困得很,很快便沉沉的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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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前车队到达了驿站,负责此行的中护卫将军田启安顿好人马,一行人用过饭食,紫霜向田启打过知会,便伺候着朱小溪进房休息。三更罗响,朱小溪一个鲤鱼打滚从床上跳下来,紫霜听到动静也从木板搭的床上起身。主仆两人皆是男子打扮,早就做好了准备。
朱小溪轻声问道:“留给田将军的信写好了吗?”
紫霜抱着包袱回道:“好了,就放在桌上的茶杯下面压着。”
朱小溪点点头,推开窗户,房间在二楼,后面便是马厩。她吩咐紫霜把事先用床单做成的绳子绑牢,从窗户小心翼翼的放下去,然后自己跃下窗棂,站在下面等紫霜从绳子上爬下来。待紫霜爬下来,主仆二人蹑手蹑脚的从马厩里牵出两匹马,偷偷摸摸地躲着侍卫溜出驿站,待到听不到人声,主仆二人这才翻身上马,策马扬长而去。
第二日车队准备继续上路,却左等右等不见郡主出来。就在田启想要不要上去催促的时候,负责照料马车的司马过来禀报少了两匹马,田启马上感到不妙,带着人大步冲上二楼,一脚踢开房门,屋内果然是空无一人。田启暗叫“糟糕。”瞥见桌上茶杯下压着一封信,立即打开一看。
信上大致写到:大队人马前往苏州要五日之久,本郡主念郡马人品如何?先行一步赶往苏州,苏州距离开封日夜兼程也需三日,将军不必担心,大可慢慢赶路,延迟两日也无妨。
田启看过信,紧绷的面容才缓和下来,他心道:“郡主这是有意叫他们放慢速度,自己好多上两日,探探郡马的底细。”
田启以为朱小溪是担心未来的郡马人品有异,才会先行赶往苏州,并叫他延期两日到达苏州。而真相是,朱小溪并非是探郡马的底细,而是想整治郡马,修理那个“登徒子”。
朱小溪和紫霜快马加鞭,自然路上也没耽误玩耍,三日后到达了苏州城。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苏州自古便是名城,各朝各代描写苏州的诗词歌赋层出不穷,可见苏州是何等的繁华和多情,令无数的文人墨客为其倾心。
朱小溪和紫霜主仆二人进苏州城的时辰还不到午时,她们先找了一间干净的客栈安顿,一来二去便到了正午时分,简单的用过吃食,主仆二人上了街。苏州城远比开封繁华,好玩的,好看的也多,朱小溪玩心大起差点忘记了自己的目的。
她拉紫霜到墙角说道:“你去打听打听,那个登徒子住在什么地方。”
紫霜应道:“是郡……公子。”
傅家在苏州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近日又传出傅府少爷将娶郡主的消息,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随便在路上抓个人都知道傅家。指路的人说“城南最大的宅子就是傅府。”只喝口水的功夫,紫霜便打听到了傅府的所在。
半个时辰后,主仆二人到了傅府门外,她们惊奇的发现,傅府大门外竟聚着一群破衣烂衫的人,从大门口排到几十米外的巷子,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甚至还有病怏怏的病者。主仆二人面面相觑,皆是不明其事,脸上挂着大大的问号。
朱小溪想一定是登徒子做了什么恶事,克扣工钱,无故增加地租,殴打工人,夺妻霸女,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堵在大门口不走?登徒子不仅是登徒子,还是一个恶霸。就凭这四大罪状,她就可以让父王判他个终身流放。如此她便可以不用出嫁,回去继续追求她的唐惗大哥。
朱小溪正得意的胡思乱想,去打听的紫霜回来说道:“这些人都是来应征做家仆的。”
朱小溪闻言幻想顷刻间破灭了,她马上又奇怪,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人来登徒子的家做家仆?傅家再有钱,也养不起这么多人。她吩咐紫霜再问问,原来是因为傅家的待遇好,工钱给的多,不用卖身契就可以在傅府工作,过年过节还有鱼肉补贴,这两天是傅府一年一次征用家仆的日子,所以苏州城里希望得到这份工作的人都来了。
朱小溪听完说道:“那也不用都穿的破破烂烂的吧?苏州城里有这么多的穷人吗?”
紫霜一板一眼的说道:“根据前数次成功得到这份工作的经验,穿的越破,身世越可怜,成功的机会就越高。公子,这就是竞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