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观心殿一直往内,荀凉穿过富丽而冷寂的后堂,径直来到谢玖的卧房,一个伶俐的小宫女正在伺候谢玖穿衣洗漱。
荀凉站在门外,俯身行了一个礼,“娘娘。”
谢玖抬头看向她,示意正在为她梳头的小宫女退下,“你且过来。”
荀凉上前,那小宫女退出门庭时将手中的梳篦递到她的手上,荀凉接过梳篦,自觉地走上前为谢玖梳头盘髻。
此时的谢玖面上没有敷粉,脸色有些微黄,少了往日的端庄温仪,却添了几分憔悴,平淡的眼眸中带着惯常的寡淡神情,似有些微而不察的哀伤。
“娘娘,今日还是梳飞天髻么?”荀凉轻声问道,前几日临时抱佛脚地向秋情讨教了几样宫妃们的发髻样式,其间能拿得出手上台面的,也就是此时皇城中命妇间流行的飞天髻。
晋朝的贵族妇女间流行戴假髻,将假发高高的笼在头顶,镶上各种金饰,样式复杂精致,造成一种缓鬓倾髻的华美雍容感。
“不用了,随便输个简单的样式吧,假髻也不用戴了,反正成日里也不用见什么人。”谢玖淡淡地说道,话里带着隐隐的落寞。
“诺。”荀凉答应着,手脚颇为麻利地将手中乌亮的青丝挽成一个梭子的形状盘在脑后,再插上若干金饰装点起来,看着倒也灵巧清雅。
“荀凉快要及笄了吧。”谢玖透过铜镜的反射看着她,似随口说道。
荀凉心中稍惊,略微好奇地看着她,古代女子十五岁结发贯笄,是为成年,听秋情说,胡女荀凉只有十四岁,确也是快到了及笄之年,但是谢玖此时问这个做什么?
“一般宫人虽然不办及笄礼,但你在观心殿伺候我三年,一直尽心尽力,若是有什么念想,只管与我说,我能做的都会答应你。”谢玖继续说道,淡淡的话语配上她无波的神情,让人辨不出情绪。
荀凉愣了一下,看着她镜中的容颜,心中有些犹疑,把不准谢玖话中的真正用义,一个宫妃,会关心身边的小宫女的及笄礼?荀凉的嘴似乎张了一下,但最终还是没说别的,低着头轻声说道,“奴婢没有其他的念想,娘娘身体安康诸事顺遂,便是奴婢最大的念想。”
谢玖听她这样一说,脸上的失望神色一闪而过,也不再多说什么。
荀凉不动声色地为她盘髻,方才再一旁伺候的小宫女云宝过来继续为她敷面描妆,约莫又忙了一刻钟的时间,才总算将谢玖的一身收拾好。
荀凉感叹,这古代的宫妃光穿衣打扮都这样麻烦,一天还能做别的事么。特别是上次看到的贾南风那一身行头,估计得大半天才能收拾完,光打扮都花这么多时间,真不知道贾氏怎么还有那么多心思玩弄权术。
从观心殿中出来,荀凉径直回自己的房间,她还是不大习惯跟身边人一样天还没亮就吃早餐,大概是现代的生活习惯还没倒过来,每次荀凉都是忙了一阵儿之后,等天亮透了再抽点时间回房间将一早准备的早餐吃掉。
只是今日回房之后,好像总是感觉有那么点不自在,但究竟是哪里不自在,荀凉也说不出来。皱着眉向房间里扫了一圈,床榻之上的微微变化让荀凉注意起来。
榻上的瓷枕不知道被谁翻了个个儿,整个向外倒转过来,荀凉将手中剩下的馒头整个往嘴里一塞,拍拍手直接走向榻前,看着那瓷枕偏头想了一下,伸手将那枕头一翻,一阵轻微地撞击声不期然的从空心的瓷枕中发出。
荀凉咦了一声,拿起那冷硬的枕头轻轻摇晃了一下,果然,又是一阵轻微的撞击声,荀凉当即警觉起来,四下看了一下,确定屋外没人之后,才用手开始沿着瓷枕光滑的表面摩挲了起来。
瓷枕背面的一个凹陷引起了她的注意,指尖再往那块凹陷轻轻探了探,稍稍用力,那块凹陷竟轻易地被手指推地松动,兀地陷了进去。
荀凉一惊,有些慌张地侧着身子将瓷枕抱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将手指探进凹洞中,指尖慢慢往下伸,却碰到了一根细细的绳索,一拉细绳,系在线头那一边的一卷小纸条被荀凉扯了出来。
展开纸条,毫无特色的小楷书写的六个字瞬间蹦入了荀凉的眼帘:“子时,长乐宫”。
荀凉看着这六个字,默不作声地坐在床头,微蹙的眼眸中尽是深思。
这短短五个字,或许即将为她揭开胡女荀凉的身份秘密,甚至是带出隐藏在她身后的阴谋。
但是,这纸条也有可能是之前杀死荀凉的人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引她上钩。
荀凉心思急闪,想着接下来此事的对策,不管怎样,赴约肯定是必须的,若是荀凉背后之人,她若不去说不定会惹来杀身之祸,如果是为了引她上钩杀她的,她去不去都无所谓了,在这观心殿中,他们可以杀她第一次,也可以杀她第二次。所以去与不去,差别不是很大。
而且荀凉心中一直有一个疑惑纠缠着她,就是这胡女荀凉,从前是真哑还是装哑,自从她上来这个身体之后,荀凉便发现,胡女的嗓子是没有问题的,之前不能说话的可能性有二,一是胡女的心理上受过刺激,导致不能言语,而另一种可能性便是——她在装哑!
或许,这就与她背后的秘密,甚至是死亡的真相有关。
将那小纸条揉成小团,荀凉凝神朝窗外的天空看了一会儿。半晌之后,她默不作声地将团在手中的纸条塞进嘴里,慢慢嚼碎吞进肚去。荀凉站起身来,今晚,她决定会一会这个暗送纸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