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乘辇的司马宣华慢慢靠了过来,抬首曼声问道,“周郎,步行可乏?”
“未曾。”周小史向她颌首。
稍后的司马女彦却是年幼心稚,出宫一趟颇为欢喜,见她姐姐出声相邀,也是脆声问道,“神仙哥哥,若是走得累了,就与彦儿同乘一辇吧。”
周小史出言婉拒,带着纱帽看不到神情,荀凉却觉得他今天的气息有些不对,平日他只是清冷淡漠,但是今天,却让他觉得冰冷得像一把利刃,周身都凝着一股肃杀之气。
此时的贵族们以说白话为不雅,句句文绉绉的,司马宣华到了这样的场合,也是说话句句文气骈俪,周小史答得有一搭没一搭。
荀凉在一旁听得有些烦,故意靠着人群的一边走,一边看景色,一边看帅哥美女。
正在这时,从后面超过去一队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一对男子,一见这两人的模样,荀凉也是愣了一下。
这两人白袍素锦高冠,容颜俊美气度不凡,兼言笑晏晏间儒雅和度,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男子,而后面跟着的竟是一众少女,个个拿着花果一路追着,还不时向两人投掷。
荀凉只觉新奇,也是玩心大气,见自己的队伍中也有事先准备好的花果,欢腾腾地拿了一个橘子,啪地一下向那边两人丢了过去。
一旁看着她行动的侍人还来不及出声阻止,惨剧已经发生。
橘子在空中滑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加上重力加速度,啪嗒一声,正中“靶心”,正好敲在右边一位美男的头上。
那美男顿时发出一声低低地惨叫,被橘子溅了一头的汁液。
惨剧登时发生,那正在超过他们的一行人全愣住了,众人齐刷刷地看向始作俑者。
荀凉尴尬一笑,“哈哈,不,不好意思……”
直觉就要转身往自己的队伍后面躲,却被那队人中的一个少女出声喝住。
“哪里来的胡婢,怎地凭空污臜宋郎?!”
“就是!胡婢竟也来此雅地,恁地庸俗了地方。”
“此等卑贱之人,怎地也入了主子的行列?”
“怕是那主子也是个不雅的,要不怎会让个贱胡作婢子……”
“……”
那少女一出声,后面的一干女子全部附和起来,皆面色不善地忿忿盯着荀凉。
荀凉被他们这样一骂,起先还觉得自己理亏,活该自己承了,胡婢就胡婢呗,到这不吃香,要她带着这层皮回现代,就叫外籍人士,待遇可是杠杠的。
但听他们越骂越难听,连带把周小史也骂进去了,心里就有些不痛快,去也没有发作,对被自己敲中头的那位福了身子叩了一礼,表示自己的歉意。
那男子向她打量了一眼,又看了一眼辇上面色有低沉的司马宣华一眼,当下也想息事宁人,向身后吵闹不休的众女一揖,“女郎们稍安勿躁,这位小娘子也是无心之失,诸位勿要动气。”
荀凉对他感激一笑,撇撇嘴,转身回到行列中。
那些女的还想发难,但见她走远了,宋郎又那样说了,倒也不再与她纠缠,又簇拥着两人向前走。
待那几人一走远,辇上的司马女彦再也忍不住了,咯咯地掩嘴笑得直打颤。
荀凉听她笑得欢,却是不以为然,上前嬉皮笑脸地骚扰周小史,“公子,公子,奴婢也想要那些花果,您摘了纱帽,让那些女郎丢花果给您嘛,奴婢就在身边帮帮接着,绝对不让人砸着您。”
周小史斜睇了她一眼,未动声色,一旁辇上的司马宣华脸上却是有些烧红,若有若无地睇着他,似也是有几分期待。
司马女彦听荀凉这样一说,更是笑得欢,举手拍了拍行辇,笑着脆生生说道,“让我下来,我要与神仙哥哥一同走,光这样坐着,可不好玩。”
那抬辇的人被她一闹,却是不知道是行是走,却又不敢当真放她下来。
一旁司马宣华睇了她一眼,轻声斥道,“女彦,勿要吵闹,等到了落榻之处,再让你下辇。”
司马女彦听她这样一说,也只能乖乖闭嘴,一双漆黑的眼睛却是扫向下面垂头丧气的荀凉,小眼睛忽闪忽闪的,她还是头一回觉得这胡女也是个有趣的人物!
到了午时,一行人才慢慢到了山顶,在距离山顶不到百米之处,是一块开阔的平地,已经有许多先到的士族落了行榻,用素缎铺在地上,架起榻几,端出酒食,行吟诗话。
远处更不时有清越琴音传来,浩浩汤汤如清流击水,绵绵而来确是风雅。
带随行的侍从布了榻,三个正主皆已入座,荀凉便开始细细打量这山上的各个入口通道。
昨晚上荀凉就已经将这些日子存下来的一些钱物,全部缝进了里衣的一处小暗袋里。平日里月例发下来的五铢钱沉得很又不值钱,好在司马遹之前给了她一匣子珠宝,这回正好派上用场。
荀凉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见左右都在忙碌,好似没人注意到她,便慢腾腾地装似有意无意的开始往一旁人多的地方退。
此时周小史已经摘下纱帽,突然回过头看了她一眼,冰清眼眸异常深沉。
荀凉被他一看,当下有几分做贼心虚,赶紧向前几步凑了上来。
“公子,可有吩咐?”笑嘻嘻地看着他,故作镇定。
“你与众人在一旁铺榻坐下吧,不用伺候我。”周小史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边无表情的说道。
“诺。”荀凉应道,赶紧一旁找地儿铺榻坐下。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的用餐,席间有些气氛就有些冷清,司马女彦终于有些坐不住,提意登至山顶,司马宣华却是有些不乐意,两人意见相左,便只能呆呆地坐着,看周围人的新鲜。
荀凉在一旁却是心急如焚,见那几人根本没有动作的念头,如果待到要下山了,自己想溜就更加难了,正待烦闷,旁边不远的一处榻几上却传来喧哗声。
却是一个小流民不知道从山里哪条道上窜了出来,正痴痴地看着一个贵族子弟坐的榻几上的食物,眼中闪动着饥不可耐的渴望声色,嘴里哈喇子流得老长。
自一上山,跟在车队后面的流民便被贵族的护卫拦着了山下,而此时这个小流民的出现却是引起了那榻几之上一干贵族子弟的不悦。
片刻之后,一个十三四岁的锦衣少年重重地放下竹箸,脸上已是暗如玄坛,一旁的侍从见主子生气,赶紧上前驱赶那看模样只不过七八岁的小男孩。
“去去去!哪里来的贱民,也来腌臜我家郎君的眼!”那汉子一把将小孩打到在地,伸手就要来拖走他。
那小孩却是呀呀大哭起来,不依不挠地在那汉子的手中扑腾,脏兮兮的小脸上,一双瘦得凹陷下去的大眼却是死死地盯着榻几上的食物。
荀凉本来心中不快,一看到那些贵族子弟就因为一个小流民模样脏了些,损了他们吃饭的胃口,就随意出来又是推人又是拖人的,当下那少得可怜的正义感居然暴涨起来。
竹箸往几上一按,哗地一声站起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