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吴柏旺家的也走了来,手里拿了个木制的罐子。她看到秦怜和梅子也在这里,微微愣了愣,笑道:“夫人和梅姑娘也在。”
她将罐子放在床边上,“明秋,解了衣裳让我瞧瞧你的伤,虽说我不是大夫,伤了内里的话我也不会治。可女孩家身上若留了疤也不好,我这瓶药是我家那口子给弄来的,说是消肿化瘀最好不过。”
明秋迟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
吴柏旺家的笑着说:“我年长你这么多,真要论起来,比你母亲都要大一些,在我面前你还有什么害羞的。”
明秋却看了一眼旁边的秦怜和梅子。她二人是主子,明秋可不好在主子面前解衣上药。
吴柏旺家的顿时明白了:“夫人,梅姑娘,你们且避一避吧,这下人的屋子里可有什么好呆的,待我给她上了药再教你。”
秦怜看看明秋,若是自己再呆下去,怕是这小姑娘定是不肯解开衣衫上药了。拉了梅子一起出来,已是午时,太阳虽升起来,却着实不怎么明媚,天色变得灰暗沉重起来。
抬了抬头望天,唔,将军果然会挑日子,不过生个气罢了,连天色也能变了。
“夫人,明秋那个伤,不会不好吧?”梅子突然问道。
秦怜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将军又没踢到她的要害,下脚也分了些轻重,怎么会不好呢?”
梅子却皱眉:“我看着将军那一下可是下了狠劲的,没半点轻重。”
秦怜笑起来:“亏你还说自己武艺很好,我且问你,若将军真是下了狠劲,明秋可受得起?”
“当然是受不起,所以我才担心呀。”梅子叫了起来。
秦怜挥挥手让她安静下来,说道:“若是受不起,当时怕是就不行了,还能等着你请来大夫诊脉抓药?”
遥遥望向寒园的方向,秦怜实在不懂,不过是将军夫人请了皇上封了她为荣国夫人,她从前已是将军夫人,如今多了个封号而已,于秦怜来说仍是天上地下云泥之别,全然没什么区别。可是,为何将军和先生对此异常在意?
先是十二劝说秦怜离开,后又是马玉恩一席不知所谓的话,再后来,将军表演一出大发雷霆,却均是不提到底为了什么,只有马玉恩说将军夫人被册封荣国夫人。
但是,不过是个荣国夫人而已,何至于他们这么紧张。
上京,到底出了什么事了?
这件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
先生的匕首是昨日送的,这说明,他昨日就已知晓了一些事情。
秦怜仔细回想一番,行拜师礼时众人都是很平静正常的,表现的如往常一般无二,当然也不能排除这些人是实打实的山崩于前而面色不改。但既然军师和虎将还有闲情下棋谈天,就显然不该是那之前的事。拜师礼后,将军也来发了一通脾气,但显然他那时候的脾气是真的脾气,随后匆忙离去。
唔,这位将军可真是令人捉摸不定。
秦怜从树上摘了朵桃花,桃花粉面,相映成愁。若是能一直在这个边城将军府呆下去该有多好呀。
她前世便是从未有过多少平静地生活,这一世的希望就是能将两个孩子养大,儿女膝下,一世团圆。
这愿望本是那般卑微,此时看起来,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夫人……”梅子在明秋门口转了两遭,便有些不耐了,“我去将初儿和落儿带过来吧。其实要我说,每日带来带去的着实麻烦,不如搬到一起住方便些。”
秦怜回过神来,笑道:“当日让他们住在敛苑,是因为我病着,如今我已大好了,的确是应该搬过来,也方便些。”她却又犹豫了一下,“可降解将军刚生了这么大的气,还是过两日再说吧。”
“过两日都回了上京了,还搬什么?”梅子不满地说,可若说要她去与将军讲这件事,她又是不敢。
“行啦。”秦怜笑道,“快去把初儿和落儿接过来吧,看这天色一会儿该下雨了。不过,你可别想着逃走,下午要跟着吴嫂子学女红,可是说好了你要学会绣牡丹的。”
梅子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知道啦,不就是绣牡丹吗,那还不容易。”随即又嘟囔一句,“天阴成这样,我想练刀法,赵永烈也不愿教呀。”
她转身朝着院门口走,手扶在腰间随身的刀柄上,一袭宽袖锦华长袍,竟被她穿出了爽利的味道。
“梅姑娘,等等再去。”梅子才走了两步,却被赶来的曾管事拦下了。
曾管事看看站在院子里的秦怜,笑道:“夫人屋里东西少了些,趁着现在天色还算亮堂,且与我去库里挑几样物件吧。”
大概是将军与他讲的,要添置些东西。
秦怜瞧着曾管事一脸和气笑容,对旁边走过去的小丫头手里端着的一簸箕碎瓷片视如不见,遂笑道:“劳烦曾叔了。”
梅子挠挠头:“弄两把椅子来就好了,省得明个儿还会……”
秦怜拉了拉她,梅子自知失言,怏怏住了嘴。
曾管事仿若没有听见一般,亲自在前头领路。秦怜左右看看,明秋伤了,青杏在照顾她,吴嫂子也在她屋里。她想了想,便叫上了刚从里面退出来的照歌。
将军府的库房就在内宅一侧,离着初儿和落儿的敛苑不远。曾管事将门开了,里头却没有秦怜想象中的霉味,反倒很清新,看得出来是时常打扫清理的。
梅子先走了进去,顿时吸了口气:“夫人,原来将军府竟然这么有钱。”
用作装饰的器物、日常使用的器物都分门别类放着,包括了一些瓷器、漆器、木质品、布匹、酒盏茶盅桌椅床榻,个个都异常精美。秦怜也是新生诧异,将军府到底只是将军暂居于襄阳的住所罢了,她本以为所谓的库里也就只有些茶壶茶碗之类的消耗品。
曾管事却笑了起来:“若是只有这么一点东西,可怎么值得专门设个库房存着?”
他将里侧屋子的门也打开,梅子这下眼睛都直了。
里面的东西又与外面不同,青花、白瓷、秘彩、铜器,精工所制,一看便是价值不菲。秦怜眼睛在里面转了一圈,扫见墙边上摆着的几个黑漆箱子,均是用一把大锁锁着。
她心下一颤。
秦怜脚下站着没动,笑道:“梅子,就在外面挑上几个吧,那些精巧的玩意儿,若是磕了碰了可就不好了。”
梅子忙答应着。她也根本没往那边走,她知晓自己整日毛毛躁躁的,若是将什么东西弄坏了,那可就糟了。
曾管事却说道:“秦夫人,梅姑娘,你们本就是这将军府的主子,就算是碰坏了什么又有什么大不了的。而且,这满屋子的东西也不能久放,该用掉就用掉罢了。”
梅子不以为然:“又不是瓜果蔬菜,放久了就坏掉了,这种东西放得越久不是越有价值吗?”
秦怜眼中噙着抹笑意,望着照歌说:“我与梅姑娘都不怎么懂这些,你且帮着挑两件吧。”
照歌看她说的很自然,便也不推脱就答应着,便仔细看起来。梅子见状,也并不上前去帮忙,反而站到秦怜身后去了。
秦怜看着照歌的动作,目光闪了闪,她与梅子进来时都被库里的东西惊住了,可是照歌却神色如常,似乎对这些东西的价值浑不在意。
她随意地四处打量了一番,看到一侧桌子上一个黒木匣子,便走过去细看,旁边的物件都看得出来是经常擦拭的,只有这盒子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漂亮的黑色都变成了暗哑的灰色,跟这时候外面的天气差不多。
秦怜伸出手指在上边蹭了一下,指尖上全是灰尘。
“曾叔,这里面装的是什么?”
曾管事站在一边,却也是疑惑不解:“我从来没见过这东西。”
秦怜见他不像是作假,便随手将盒子打开了。
“啪”得一声,她又立刻盖上了盖子,注意到上面印的很清晰的指痕,她取了帕子出来将盒子细细擦了一遍,随即笑道:“曾叔,这盒子还是好好放着吧,留在这里未免有些不妥当。”
曾管事奇道:“秦夫人,这里面装了什么?”
刚才秦怜不过堪堪将盒子打开,就飞快地盖上了,除了秦怜自己,许是没有谁看到了里头的东西。
秦怜没有做声,将盒子托着往曾管事怀里一塞:“曾叔,你将它放去别的地方吧。”也不等曾管事做出反应,便已转了身去看照歌,“可挑好了?”
照歌指了一个青釉一个绿釉的长颈溜肩划花壶,和一个端正可爱的羊形瓷器,一套青花缠枝莲纹茶具,一个竹刻笔筒,一方白玉镇纸,一方红褐色四方砚,一个笔挂并着数支毛笔。
照歌手下不停,口中也与秦怜说着这些东西的用处。她此番,简直是要将这库房都搬净了的架势。
秦怜为难地看了曾管事一眼,却见他似乎对怀里的东西有些疑惑,漫不经心地将照歌指到的东西都记下来,说是即刻会安排人给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