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易何似见他那副随时就要和外面的人拼命的模样,知道那被抓住的该是个他心目中十分紧要的人,随即叹了口气,将车窗上的帘子轻轻掀起了一角,自己的头先凑过去,正好遮住外面人的视线,却露出一丝空隙正好可有让景雨听蝉一窥车外究竟。
景雨听蝉见他如此动作,迫不及待地将头凑过去,只见那城门边的空地上,被一个身形魁梧的大汉绑着的正是云笙!云笙被那人扭在地上跪着,手被反绞着绑在身后,精瘦的身子向一棵挺拔的劲松直直地跪立着,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好像对现下的处境与眼前的人群没有感觉一样,眼睛直直地看向前方,俊逸的脸上是持续了多年的僵硬,苍白的脸色带着惨绿,完全不似活物。
景雨听蝉心痛不已,为何,为何还要云笙受这样的伤害!他们为何还要这般对待云笙,只因昨日他带着孟胡溪逃跑么?
景雨听蝉不觉有些癫狂地轻笑出声,眼底全是绝望与极度的伤痛。景雨靖啊景雨靖,景雨家这些年做的孽还不够么?你一定要搭上这些无辜人的性命,搭上自己亲生女儿的性命,现下,还要搭上自己外孙女与孙子的性命么?!
见景雨听蝉如此失常,易何似忍不住将手中车帘放下,彻底挡住景雨听蝉向外窥探的视线。就在车窗帘布放下的一瞬间,让景雨听蝉彻底发狂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那跪在人群当中的云笙,一把被那大汉从地上拽起,刚刚站直身子,那大汉却从身后拿出一把刀,那刀景雨听蝉是认得的,刀上早已淬上了制魂的术法,专门用来对付意外反噬主子的刹傀!刹傀骨肉异常坚硬,一般的兵器伤不了他们,但这种吸收阴鬼魂力的刀却可以刺伤他们的皮肉,破坏他们的肌体。
那大汉将刀抽出,对着云笙站立着的双腿直直地劈了下去!辟剥一声,血光乍起,云笙的双腿顿时被砍下,修长笔直的腿顷刻间断成两截,直直的身子一倒,扑通一声跌倒在身前的空地上,这等血腥场面,连围观起哄的人群都发出一阵抽气声。
景雨听蝉正要破车而出,却被易何似点住,动弹不得的身子因巨大的愤怒、悲伤与痛苦而剧烈地颤抖着,眼中温热的液体蜿蜒而下,沿着苍白的脸颊跌进脖子衣领中,凝结着如末日一般的凄绝冰冷,熨帖在微凉的锦面衣料上,让景雨听蝉的皮肤忍不住战栗,景雨听蝉咬着牙尽量不让自己呜咽出声。
一旁易何似不忍地轻叹一声,将一块锦帕轻轻盖在景雨听蝉的脸上,为这平日里被人捧在手心中的少年郎,保留最后一丝自尊。
守门的兵卫冷眼地看着这一切发生,见易何似的马车队缓缓地向城外驶去,面上的谄笑突然消失,后面一人向他拜了一下,将一封东西递到他的手中,兵卫用手掂了掂手中东西的重量,满意地笑了笑,对身后那人沉声说道,“告诉大爷,景少已经遵照他的吩咐,顺利离开了。”身后那人得令,又对他拜了一下,向后退去。
马车驶到城外十里亭,徐徐慢了下来,马车内景雨听蝉的情绪与面色已经恢复过来,只是眼角不分明地还带着一点微肿,脸色愈加的冷,似乎受到什么打击一般,与人说话都有些讷讷的,不是很有精神。
易何似抬手轻轻敲了敲车窗,车外马上就有一人靠上前来应声问道,“爷,到十里亭了,是要停车么?”
“嗯,先停下来,让大家也歇会儿吧。”易何似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对了,你让绿衣上来一趟,爷有事情吩咐。”
“是。”车外那人轻应了一声,便听到马蹄声哒哒地向后而去。不消多时,一个柔媚地声音在车门处响起,“爷,绿衣到了。”
“嗯,让表小姐进来吧。”易何似淡淡地声音从车内传来,绿衣一愣,爷要见这位“表小姐”?虽然有些吃惊,绿衣却也不敢妄图猜测主子的决定,微微福身,向后退去。
不消片刻,就听见马车外绿衣的声音再次响起,“爷,表小姐到了。”
站在马车外面的孟胡溪有些好奇,不是一起出城的么,为何景雨听蝉又和她分乘不同的马车?却听见车内一个略微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请表小姐进来。”
“是。”绿衣微微福身,上前将车帘掀起,扶着孟胡溪上马车,再将车帘放下。
孟胡溪一踏进车厢内,便见一个陌生的锦衣男子坐在其中,俊逸的脸上是探究的笑容,一旁坐着的景雨听蝉,灰败着脸瞥向一旁,却像是有些闪躲孟胡溪的目光一般,对她看也不看。
孟胡溪正觉有些尴尬,却闻见那陌生男子笑着说道,“在下还是第一回见表小姐,听蝉这回可不够意思,有这样俊俏的妹子也不为易大哥引荐一下。”
却见景雨听蝉一愣,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来,微哑着声音低声说道,“听蝉也是与她相见不久,从前都是不认识的,自然没机会将她带给易大哥瞧瞧。”顿了一下,又继续说道,“此番我二人出城,全靠易大哥帮忙,听蝉无以为报,他日易大哥若有用得着听蝉的地方,听蝉定当万死不辞。”
易何似听他这样一说,眉头一皱,仿若带上了分怒气,有些不悦地说,“若说这些,便是当真见外了,我易某人相助听蝉,绝非是冲着景雨家日后的回报的。”
景雨听蝉顿了一下,本欲张口再说什么,嘴微微开阖了一下,却是没有说出口。易何似却不再理会他,修长手指敲了敲马车窗棱,旁边马上就有一人上前问道,“爷,有什么吩咐?”
“将我先前准备好的包袱拿上来。”易何似淡淡说道。
“是。”那人应声,片刻之后从车门处恭敬送进来一个包袱,端端正正地置在车厢里放果盘点心的小案上。
易何似对那案上包袱扫了一眼,扭头对景雨听蝉说道,“此地正是十里亭,后面的路要全靠听蝉自己走了,易大哥只能送你到此地,若是被景雨家的人追上,易某这脸面上也上不过去。这些是我昨日让人备好的东西,听蝉和表小姐一路或许用的上。”
景雨听蝉一愣,眼中也带上了几分伤痛,低声说道,“此事是听蝉让易大哥为难了。”
“你我相交多年莫要再说这种分外话,只是听蝉此去,一路要多加小心才是。”易何似再用手指一敲窗棱,对外面的人吩咐道,“青山,你送景少和表小姐一程。”
“是!”车外那人应声,随即见以玄衣劲装男子躬身将车帘掀开一角,恭敬地侯在一旁,似在等景雨听蝉与孟胡溪二人下车。
景雨听蝉接过包袱,也不停留,拜别易何似便随同那叫青山的男子离开十里亭。青山将二人再送了二十里地,才拜别景雨听蝉回程复命。景雨听蝉与孟胡溪二人一路骑马,偕行上路。
因为孟胡溪不会驾马,只能由景雨听蝉黑着脸带着她共乘一骑。两人颠簸着行了大半日,在一处山野平地处停下休息。
扶着孟胡溪下马,景雨听蝉将水囊递给她,孟胡溪也不推辞,接过水囊就喝了一大口,接着又慢慢地灌了两口,才将水囊还给景雨听蝉。接过他递过来的干粮,小口小口地嚼起来。
景雨听蝉见她那“渴死鬼”的模样,一皱眉,嗔怪说道,“渴了怎么不说,一定要我伺候才是?”
孟胡溪一翻白眼,这人……,一恢复正常就这副德性,方才不是见你一副心情郁郁的样子,她才不会忍着,直接在马上喝死你。默然无语地瞥了他一眼,孟胡溪深吸了一口气,决定无视他。
景雨听蝉见她不说话,径直说道,“我们此去立楚,这一路路程遥远,免不了要风餐露宿,你给我争气点,我可没那么多精力照拂你。”
孟胡溪再次翻翻白眼,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说道,“是,大少爷,我听你的便是,绝对不让您多费心。”
“今个天色晚了,前面是片林子,我们不能多做停留,要直接穿过去,不然夜里招了猛兽可对付不了。”
孟胡溪对他看了一眼,心想你一个大少爷,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看不出还知道这些。
景雨听蝉见她看着自己,猜到她心里什么念头,微微笑了一下,拍了拍她的头,故意粗声说道,“歇好了没有,歇好了就给我上马走人!”
孟胡溪脸一抽,心想你不就比我大个一两岁么,现下做什么老大哥模样,还拍人家的头。有些没好气地将拍拍手上的干粮末,正要拔腿走人,却发现脚下一顿,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绊住了。低头一看,却差点吓破了胆,只见从地面上突然破出一只死人的手,紧紧地拽住了她的脚!
“听蝉!”孟胡溪带着哭腔一声惨叫,赶忙蹬脚,想把那该死的东西挣开。一旁景雨听蝉正要上马,却听见她在身后惨叫自己的名字,也赶忙回头,却没被吓住,反手铮的一声拔出剑来,抬手就将那只腐手砍断。
那孟胡溪脚上一松,赶忙蹬开直往景雨听蝉身上跳,一手环着他的脖子,身子还有些心有余悸地瑟瑟发抖。景雨听蝉见她二话不说就直觉撞进自己怀里,一时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尴尬地环着手,当下横了她一眼,啐道,“真没用!”
我要是有用现在还跟着你?!心里虽然这样骂,但是仍不敢放开抱紧景雨听蝉脖颈的手,颤着声音问道,“这,这,这是什么?”
“死人呗。”景雨听蝉见怪不怪地说道。
“死,死人怎么会,会动起来?!”牙齿在嘴里磕磕碰碰地声音。
“诈尸嘛。”又是那种理所当然的声音,突然景雨听蝉声调一转,故作神秘阴测测地在孟胡溪耳边说道,“不过,你先别怕,待会子一个一个地还会蹦出来更多……”
心里咯噔一声,孟胡溪只觉一盆凉水当头朝她泼了下来,淋得她浑身一颤,然后似乎耳边呼啸的风声都变成了鬼怪阴阴地惨叫,“那,那……那怎么办?”
景雨听蝉双眼一眯,突然一把将她抱紧,对着她的耳朵喝了一声:“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