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一愣,正在景雨听蝉前襟里翻找的手突然停住,有些怀疑地再次看向她,疑惑地唤道,“孟胡溪?”
一听到那人唤她的名字,孟胡溪心中一阵狂喜,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一把拉住他的手臂,连声问道,“你是练梧苍!你认识我!你可知赤文游光现在何处?还有出鸾,出鸾在哪?”
练梧苍见她一脸有喜又急,却一言不发,手臂一甩,让她的手从自己手臂上的衣服上放开,面无表情的冷冷叱道,“孟姑娘可是说笑了,你我非亲非故,也只是同路了几日,凭什么你认定我会知道赤文游光与孟出鸾的去处?”
孟胡溪一怔,没想到他会如此冷淡,眼角扫向地下不动弹的景雨听蝉,心中暗暗察觉有什么不对。放开了手,眼中热度也降了下来,向后退了一步,“是胡溪唐突,”却仍不死心,咬咬牙继续说道,“练公子若是知道赤文公子与舍弟的下落,还望念及同路之情,告知胡溪。”
练梧苍双眼微眯,眼神锐利地看着她,仍是冷冷说道,“练某确实不知赤文游光与令弟的下落。”说罢继续在景雨听蝉衣服各处摸索东西。
孟胡溪见他不再搭理自己,但眼下只有他身上可能有赤文游光与出鸾的线索,只好硬着头皮,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凑了上去,“练公子在找什么,可要我帮忙?”
练梧苍冷冷看了她一眼,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片刻后,有些惊疑地立起身来微眯着眼,眼中深思地盯着地上的景雨听蝉。突然练梧苍双眸中亮光一闪,似是突然明白过来一样,了然地冷笑一声。口中默念了一个诀,一缕青蓝色的魂力渐渐凝于指尖,蓝色光芒清冷如冰晶水滴一般,袅袅腾于指上,如烟如幻,瞬间张开成一个六芒星光阵,将地上的景雨听蝉团团围住。
淡蓝色的六芒星罩上景雨听蝉的身子,像一阵薄薄的雾气一般,映得景雨听蝉的脸有些苍白。软倒在地上的身子突然震动,景雨听蝉抽搐了一下,面上浮起了痛苦之色,身躯不自然的扭动几下,突然双眼猛然睁开,抱着头痛苦地低低哀嚎着。
孟胡溪一惊,方才她一直在旁边看着练梧苍的动作,正在好奇他要对这人做什么,却没想到他手中化出的那个蓝色的星星圆圈一罩上地上的人,地上的人便那样痛苦挣扎起来。孟胡溪惊惧地向后退了一步,看着地上面色痛苦扭曲的景雨听蝉,心中又害怕又不忍,他,他是要杀了这人么?!
这人方才虽然那样吓她,但是确实是带着他逃离了那帮人贩子的追捕,而且好端端的一个人,为什么要让他死?在这些人眼中看来,生命就如此轻贱么?!
“你,不要……”孟胡溪正要出声阻止,却见一颗淡金色珠子渐渐在景雨听蝉的胸前凝聚起来,起先只是薄暮的一团,之后随着淡淡的金光从他的胸口不断溢出,汇集在一起,那珠子逐渐变大,最后凝成莲子一般大小,稳稳地浮起在他的胸前。
那御灵珠刚从景雨听蝉身体里汇出,练梧苍一挥手,已经将珠子圈入手中,而失去御灵珠的景雨听蝉,顿时脸色急速变得铁青,仿若生命力陡然被人从身上抽走一般,本来还在挣扎的手脚突然一软,无力的搭在地上一动不动,脸上痛苦的神色也瞬间弥散,只余下死灰一片,了无生气。
练梧苍将那带着淡淡凉意的御灵珠拿在手中,静静地看了片刻,脸上突然浮起了淡淡的笑意,居高临下地对地上瞬间死灰如尸的景雨听蝉冷睇了一眼,轻哼道,“三界至宝御灵珠,竟虚耗在这样一个废物身上,当真是暴殄天物。”
说罢转身欲走,没想到躺倒在地上的景雨听蝉居然幽幽醒了过来,一把拽住了他的衣角,气若游丝地断续说道,“别,别走,御灵,御灵珠还我,云笙,云笙……”最后话音没在“云笙”这两个字里,恍若无奈地叹息。
练梧苍对他的哀求置若罔闻,轻轻一抬脚,将他的手从衣角上挣开,正欲动作,却见一道人影以极快的速度向他扑来,练梧苍直觉地起势接招,那人动作快如闪电,力量大的不可思议,双掌出击宛若极刃,招式凌厉且又快又狠,骨肉若钢铁般冷硬,完全不似人类的攻击。
几招对过,练梧苍便被他逼得步步紧退,接招的手臂痛极,每接一招都好像是要把骨肉都绷断了一把,练梧苍招架不住,眼见不能与此人硬拼,只得运力起身欲走,却不想那人似乎也不想和他恋战,将他从景雨听蝉身边逼开,便不再动作,转而回身走向景雨听蝉,伸手将他扶起,本来无任何表情脸上在触及到景雨听蝉痛苦的面色时,直直的眼神里居然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但是冷硬俊逸的脸始终没有出现异样的神情。
景雨听蝉似乎是感觉到有人搬动他,慢慢地转醒过来,看清来人,微微睁开的狭长双眸中,似是疼痛,似是不忍,又似是怨恨。别过头去,任那人将自己架起,突然又似想到什么,景雨听蝉突然看向躲在一旁吓得瑟瑟发抖的孟胡溪,对着她一指,虚弱无力地说道,“她,是一伙的。”
“……”孟胡溪的脸剧烈一抽,面上的神情立刻不自然起来,这真是一个祸不单行,躺着中镖……
见那冷面似铁的人一手扶着景雨听蝉,一边目光如刃地朝着自己走了过来,孟胡溪心中咯噔一声,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对那人傻傻一笑,转身撒开丫子就跑。还没蹬开几步,便被那人铁臂一勾,锢在手腕里动弹不得。
第二天早上,孟胡溪神情呆滞地坐在地牢的一角,无意识地往昏暗的地牢里扫了一眼,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回忆着之前种种,孟胡溪自嘲地嗤笑了一声,被死人追杀,被碧羽南松劫走,被人贩子虐打,然后九死一生地逃出来,到现在被人关进地牢里,这段日子,她的生活还当真过得是异常丰富。
那帮人以为自己是练梧苍的同伙,协助他盗走了景雨听蝉身上的什么珠子,现下被赶过来救他家人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中,不知道接下来会怎样处置她。
好在那些人并没有为难她,身上连枷锁都没有上,只是将她关进地牢里,说是她供出练梧苍的去向方能离开。练梧苍的去向她哪里会知道,她自己还想知道那人现在身在何处,好向他打听赤文游光与孟出鸾的消息。
百无聊赖地坐在地上,随手捞起地上润湿的杂草,孟胡溪有些许沮丧,也不知道赤文游光是否在找她,出鸾,是否在想她啊……
从地牢通道内传来的脚步声让孟胡溪回过神来,孟胡溪警觉地听着外面的动静,感觉到有什么人进地牢来了,只朝向她所在的方向。
那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就停在孟胡溪所在的牢房门前,外面有啰嗦的声音,一个面色不善的男人从外面推开牢门,孟胡溪循声望去,却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两三随从立在牢门外,被牢门上的横梁挡住了脸,让孟胡溪看不清楚来人究竟是何模样。
那人头一低,正要躬身进来,孟胡溪当下就感觉到一双异常锐利的眼向自己看了过来,正对上自己的脸。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一张刚毅冰冷的脸,过于清晰的轮廓给他淬上了几分凌厉之色。却在看清孟胡溪脸的那一瞬,陡然顿住了。
似乎受到很大的冲击,原本高大伟立的身子竟踉跄地退了几步,身子好像顿时失去力量,顷刻间站都站不住,紧紧抓住身边人的手,连手臂都微微地颤抖起来,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般,锐色的双眸一眨不眨地直直看向孟胡溪,眼中的神情是巨大的震惊,又似巨大的痛苦。
“她……她……”那人指着她仿若语无伦次一般向身边一人颤声问道,“亦泉,她是亦泉?!”身后几人皆是大骇,惊声跪道,“大爷!那不是二小姐,二小姐已经仙逝多年了!”
“那为何那双眼与亦泉长的如此相似?!还有她的脸,她的嘴,与亦泉几乎如出一辙,你说她与那贼人一起盗走了蝉儿的御灵珠,她是亦泉,为何要帮助外人害自己的侄儿!”那人犹似癫狂一般地喝道,抓着一人的前襟冷冷鄙视着,似是想要那人给自己一个合理的解释。
“大爷,请保重啊!”那人心痛相求道,心中却也不住惊疑,此女长相确实与去世多年的二小姐有七八分相似,天底下可有如此巧合?
“……”孟胡溪有些郁结的直直看着牢门口这些人,这群人自从一进到牢门就又闹又喝的,一会儿似受了什么打击,一会儿又像是见着鬼了。有些不自在地摸摸自己的脸,孟胡溪心中暗想,她长得有那么可怕么……
那人一见手下人全部跪下,当即似是清醒了一般,突然恢复了原来的神色,仍是有些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向孟胡溪,而此时孟胡溪也一脸迷茫地与他对视着,却见那人目光一锐,眼中突然冷了起来。
冷冷地向后面的人吩咐道,“去请彦少爷过来。”
“是!”身后立刻有一人弓身一拜,快速退了出去。
那人却仍是来回打量着孟胡溪,一双锐利的眼似乎要将孟胡溪浑身上下看穿一般。孟胡溪头皮一麻,故意无视他的检视,皱着眉不自在地扭过头去看向别去,心中暗想,这人又是唱哪出啊,不过管他们在自己面前演什么,横竖自己跟练梧苍没关系,别说是演戏哄她,就是真杀了她也没用。
不消片刻,那出去的人复命而回,只是随同而来的还有另一人,那人走在前面,大踏步地向着地牢而来。见景雨昊正候在地牢门前,那人也是一愣,心中暗忖是什么样的人物需要景雨家族的当家人物亲自探看,还通知了自己前来确认。待刚行到地牢口,景雨昊便迎了上来,拉着他的手方寸微乱地连声说道,“彦儿快来看,她是不是……?”后面几个字却不忍说出口,只是略微焦急地将景雨司彦拉至门前,向着坐在地上的孟胡溪一指。
景雨司彦正奇怪景雨昊的异样,微微皱着眉顺着他手中所指一望,当下也是惊愕不已,但瞬间又兴奋地大笑出声。
景雨昊正惊奇他的举动,却见他顺着自己的手劲挺身一拜,朗声笑道,“恭喜叔叔,她正是溪儿!”
待景雨司彦出声,更大的震惊却是来自孟胡溪,惊恐地睁大双眼有些不敢置信地向门口朗笑的那人望去,下一刻孟胡溪已然惊呼出声。
这人正是带着那些傀儡杀死爹爹又欲抓走她的“景雨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