槿儿拉着我衣袖的手一直在颤抖,她小心翼翼的道:“公,公子,就是她要把我嫁出去,槿儿不想嫁,槿儿……”
我转过头安抚的对她笑了笑。洛幸已然站起身走到那姑娘身边。他们两个看起来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小姐,在下若是没有猜错,姑娘就是艳名动陈国的花魁娘子夭夭,陈有桃之夭夭,宛似天人,颦眉一笑,倾国倾城。姑娘果然当得起如此盛名。”我是第一次见洛幸这般轻佻与人说话,他天生的贵气在举手投足间洋洋洒洒迷惑得人转不开眼睛。
作为一个烟视媚行的女子,不得不说这位夭夭小姐绝对是佳人难再得的那种级别。她浅浅一笑,算是肯定了洛幸的话。只是这样的花娘想来眼高于顶的,不大可能为了一个小丫头亲自来到大街上。然而她亲自来了,并且走下了轿子,更甚至她没有像那些个倾城佳人般掩着面巾。
“槿儿,这个世界不存在你想或者不想,你明白吗?若你任性如此,满楼的姐妹只有一死。”明明是天籁一样的声音,却说着残忍的语言,我也听明白了,想必要娶槿儿的人权势滔天,所以槿儿的出逃才无人敢救,夭夭小姐才亲自前来接人。
我看着槿儿,她满眼的不甘心,却仍旧缓缓的,挣扎的站了起来,站在我身边,月光如同洒在夭夭身上一样的撒在她身上,却俞渐苍凉起来。
她似乎要往前走,我一把拉住她,笑眯眯的看着夭夭,这个女人眉眼间如同千年的寒冰。大抵是风月场里历练久了,神采中彷如看透了冷暖,只余几缕淡漠交杂在如丝的媚眼中,噬魂摄魄。
“我要的人,我要定了。”我和槿儿一样,都是无父无母的孤儿,由她身上,我似乎可以看见若我从来不曾遇见师傅的样子,所以,心中一份怜悯来得委实痛快,我竟是当她如我的妹妹。
夭夭脸色变了一变,洛幸半眯着眼睛含笑看我。槿儿站在我身后,全身抖得厉害,感觉得出来,她很挣扎,挣扎着是随着夭夭前去还是什么都不管不顾,跟着我一走了之。终究她踏了出去,那一步仿佛有一千斤,重过了槿儿芳华初绽的生命,踏在满地的月光上,细碎的尘土被破烂的鞋底碾碎的叹息在我的耳里却甚是清晰,这清晰带着槿儿淌血的疼痛。
我一把拉着继续前进的槿儿,懒洋洋的道:“如此,本公子陪你去。”
她转过头,惊恐的看着我,死灰般的眼里复又透出一线生的光芒,但仅仅一瞬间,光芒湮灭,又成了一瞳死水。
“哟,这位公子,我十二楼可不是什么人都接待。”
夭夭的倩影巧笑极美,在我眼里却也不过如此,我拉着槿儿的手道:“这天底下还没有我红尘到不了的地方。”
洛幸用他惯常的眼神看着我,淡淡的,似乎在猜测什么,却又似乎只是看着。
我最讨厌他这样的眼神,只是一路下来,本公子已经习惯了,所以并没有转回头用眼刀警告他。
夭夭终究看在洛幸的面上,没有拦着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夭夭美人居然没有上轿,而是和洛幸并肩走在街道上。
我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心里斐然得很,那夭夭小姐想是看上洛幸了。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个洛幸就是伪君子,可是一路上着实有些少女想着法子要往他身上贴。其实仔细想想,此人长得很是不错,何止是不错啊,简直是长得非常英俊。可是,英俊的外表不代表一颗纯真的心灵。我一直坚信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
十二楼和我预想的样子完全不一样。原本听见这个名字的时候,以为是一栋非常风花雪月的小楼,事实上在楼门口的时候,我依旧是这样的感觉。小巧的门,秀气的雕花,和夭夭这样的女子很配衬。但是,当我一步踏进楼里的时候,才觉得这楼非常不凡。且不说这秀气小门中压根就不是一栋楼而是一所工程浩大的院子,只说院门口的方寸之地布局上便是迷局阵法的排列。我斜过身子望了一眼瑟瑟发抖的槿儿,她还是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我拉了她的手信步踏去院子中。果然,这里是一处迷魂阵,甚至不是简单的迷魂阵。此阵法最大的功用是障眼,叫人陷在里头,便看不出其实阵外有更广阔的天地。
我牵着槿儿走在阵中,脚下是大荒一脉独有的步伐,眼前这所精致的院子慢慢的在我眼前变得稀薄起来,一条竹子铺就的小道出现在两块假山子中间,蜿蜒而去。我只听见夭夭在我身后的呼吸越加的急促,然而,很快她便平和下来。还有一个呼吸声,听着不甚平稳,却也无异,想来洛幸也有些疑惑,只是主人在此,便没什么说头。
“夭夭小姐的十二楼好气派呀。”
十二楼果然是十二楼,过了门口这个障眼法的院子,是一处碧波悠扬的湖,升腾的烟霞里十一座小楼依湖而建,中间用竹廊连接而起。每座小楼有一条竹道通往湖心。湖心烟霞浓密,却隐约看得见一处水榭建得精致优雅。
“尘公子说错了,十二楼的主人可不是我。”她领着我们一群人沿着湖边的竹道走过两座小楼,来到第三座楼前。
我甚诧异,不禁我诧异,连洛幸也甚诧异。
“尘公子是如今唯一一个能识破前院迷魂阵的人,所以夭夭只能遵循楼训,领公子进到十二楼。”
我咋舌,这阵法居然至今无人识破?想到这里,我突然觉得有什么东西我好像明白了,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到底明白了什么。这种感觉非常的奇妙,就好像你看见一把锁,也似乎见过钥匙,却怎么也想不起来钥匙究竟什么样子,在什么地方。
“世人以为十二楼就是门口那所院子,其实真正的十二楼,连我也没有见过。”夭夭脸上早没有先前在街上那烟视媚行的态度,一脸的庄重却叫人不敢轻视。其实,就算这女子任然满身风尘也无人敢轻视。
此时月色正好,皎白染着水雾,湖光潋滟,泛着华彩。我们身前的楼名字起得很淡雅,翠色门匾上只两个娟秀大字“桃之”。洛幸拍着手道:“这个名字起得好,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夭夭小姐风采灼华,堪配此楼。只是,这湖景致天成,却不知叫什么名字。”
“无名。”
夭夭莞尔一笑,有小丫头打起门帘,一股桃香扑面而来。楼内两个小环捧着玉白色茶盏盈盈福礼。
“带槿儿换身衣服,清理客房三间。”夭夭随口吩咐完后,槿儿咬牙看着我,终究是跟着那两个小环去了。
我打量着楼里的桃色帘幛,竹刻雕窗,精致得幻若仙境。与我大荒山的茅草屋一比较,我这十八年住的简直就是牲口圈啊。
“尘公子,能破前院迷魂阵的比不是寻常人。公子如此轻易就解了旁人看不出的阵法,夭夭有一问。”
洛幸也含笑看着我,我想估计他其实比夭夭更想知道我究竟是谁。然而,我在我那为老不尊的师傅那里还学会了一样本事,那边是无中生有。
“美人,我不是什么名人,师门教导得最多的就是进人门窗,上人房梁。所幸这些本事都需要一定的阵法基础,不才在下恰好精通此道。”其实我这个话也不是什么谎话,师傅他老人家教我最多的可不就是爬无机宫的房梁,翻天算洞的门窗么。这两处地方所设置的阵法可比门口那小小的障眼法强多了。是以,我并不知道尘世间这样的阵法就可以横行霸道无人可破。如果我要是知道这点,必然不会破那阵法,就是要破,也需得无人看见之时再破。这样才有乐趣。你见过谁家的梁上君子当着主人破人家门窗的。我这时就有这样的郁闷之情。然,这种感情却不能溢于言表,只能深深埋在心里,如同小爪子挠得我越发心痒,只能把主意打到那湖心小楼去。
“夭夭美人,关于槿儿的事情,在下不想兜圈子,此番来这十二楼也是为她。”我从来不是一个喜欢兜着圈子说法的人,但是眼前的景象却是洛幸和夭夭端着茶盏,大抵要从彼此问候开始说起。我委实没有这样的耐性。
不过夭夭是个历遍风尘的人,她只是笑了笑道:“公子先喝一杯茶,待槿儿换洗出来,我自会给两位公子说明白。”
再无人说话,茶是好茶,沁了桃花的水煮了桃花茶,点着桃花蜜。这样的月色,这样的美人,这样的精致竹楼,却是极好的风月,只是所有的人心思都不在风月上。茶水续了半杯,槿儿已经换了衣衫走了出来。鹅黄色衣衫绣着云纹,底下一条粉色纱裙。头发简单绾在一侧,一支琉璃簪点缀发间。这槿儿竟然是个如此娇俏的女子。
行过礼后,我拉了槿儿坐在我身边,她虽然有些拘束,但是却也娓娓的说起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