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中午,拿饭盒的时候,李燕怕何以安又爽约,特意跑到他面前提醒他中午要到教室来出板报。
江月和刘立云在她的小宿舍吃过饭,就一起去了教室。到教室的时候,没想到何以安已经在班里候着了。
江月的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自顾自地走向座位,内心却一阵欣喜。
刘立云按耐不住了,直言不讳地说:“何大官人,你还真难请啊你?何以安,你也太不给我们月月面子了吧?”
“谁说的,我这不是来了么?”何以安突然间看向江月,气定神闲地说道:“班长大人,您有什么需要在下效劳的,尽管吩咐。”
江月习惯性地避开他投来的灼灼目光,说:“那我们就一起讨论讨论,先看看班里这个怎么出吧?”
于是几人坐在后面,一起讨论着板报的主题。宋昱也在场,时不时的给予一点建议,何以安一直沉默着。于是,所谓的讨论就成了三个女人和一个男人的戏,还有一个是完全观戏的。
中午的时间很短,一会儿时间,班里同学就陆陆续续地进了班级。那会儿她们几个人只不过才讨论了一个大概版图,于是约好各自吃完晚饭过后的一起到班里集合。
下午放学各自吃完晚饭后,她们又陆续来到班里继续中午未完成的事。
没一会儿,李燕悄悄和她耳语道,她“那个来了”,肚子疼的厉害,很不舒服。所以她刚来了没一会儿,就又回宿舍休息去了。
那时候其实江月还没能理解除了吃坏肚子受凉会肚子疼以外,还有一样可能会导致肚子疼,就是“那个来了”。但是她直觉好像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不太好意思当着面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来了。
李燕走的时候,晚自习也快要开始了。那时她们住宿生是要上晚自习的,晚自习的教室是在初三一班,是和初三一班的学长学姐们合起来上的。
但是出墙报,是班里的大事,她这个班长是可以拍板决定她们几个出墙报的人这几天不用去上晚自习的,这也归功于老杨对她近乎变态的信任。
暮色已经降临,他们不得不把把教室的灯打开。这时刘立云说:“我把长尺丢到宿舍去了,得回去拿一下,马上来。”说完朝江月眨眨眼。
于是半响功夫,白昼的灯光下,一下子就只剩下江月和何以安两个人了。
“那,那个,你就把,把这首诗先抄到这边吧!”江月说的结结巴巴地,自己都明显地感觉自己有点不自然。
“哧”何以安轻笑出声,饶有兴致地看着她,唇角挂着一丝促狭的笑意:“你紧张什么啊,我又不会吃了你。”
“谁紧张了啊?”江月从来都是死鸭子嘴硬。
“那你结巴什么啊?”何以安在那一瞬间,居然觉得这样的江月非常,可爱。所以不自觉的逗起了她。
“切,谁结巴了啊?”江月死不承认自己由于紧张而结巴,不由扬起下巴撅起小嘴。
那撅起的小嘴,不由让何以安一阵心猿意马。
教室里突然安静下来,空气里似乎流动着别样的气息。
“咳咳”他假装轻咳两声,摸摸鼻翼,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
“抄哪一篇?”他从江月手里接过《少年文艺》,故作镇定地问。
“就这一篇,估计这个地方刚好够写,写好了再加点花边点缀一下。”江月也有点不自在,轻咬着下嘴唇,用手隔空点穴般点点那首小诗说。
他搬来一张板凳,一跃而上,站在凳子上,拿起讲台边的粉笔,捏着粉笔,在手指间碾来碾去,一丝不苟地写了起来。
教室里只剩下他在黑板上写字的沙沙声,江月专注地看着他的背影,浮想联翩,真希望此刻能够永恒。难怪人家都说认真的男人最有魅力,看来江月早有领会。
何以安偶尔会突然一回头,眼神不经意间掠过江月。江月慌张的眼神立马飘向别处,咽下口水,故作镇定地在看向别的东西。他嘴角一弯,回过头,继续在黑板上抄写。
他的鼻尖上不经意地落了很多粉笔灰。回头的时候,江月正好看到了,就取笑他是花脸猫。他随手一擦,结果本来只有隐隐约约星星点点的,现在脸上占了一大片粉笔灰,更像是要把花脸猫这虚名坐实了。
江月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了声。
何以安见状,下了垫脚的板凳,走到她面前,缓缓地弯下腰。
鬼使神差地,他把脸伸到江月面前,简明扼要地说了句“帮我擦掉”。江月呆愣了一下,续而抖抖的伸出手去擦他的脸,一点一点认认真真地擦着。他就一直拿很认真的眼神看着她,仿佛要看象她的灵魂深处。
江月不敢与他对视,一直垂着眼帘仅用余光看着他。
教室里的气氛一时暧昧无比。
这时,教室外走廊里响起说话声,打破了这种沉默的暧昧。
她们各自回神,迅速退后几步,装作若无其事,各干各的事,正常的好像刚刚的小插曲从来就没有发生过。
来的人是箫宇,听声音就知道,还有一个人好像是三班的。
他踏进教室,先是一愣,茫然地看向她们俩人:“我是不是打扰了你们郎情妾意了?”
“能耐了啊,还会用成语了啊!”不等江月发声,何以安拿粉笔砸了他一下。
“去你的,别乱说。”江月的小脸涨得通红。
“******,恼羞成怒啊你?”箫宇说着在桌肚子里翻出一本皱巴巴的作业本准备出去,毕竟现在还是晚自习时间。
到了门口,又添了一句,“早就说了,你俩不正常!还不承认!果真是王八配绿豆啊!”还一副“被我逮到了吧”的神情!
“死小鱼!”江月的河东狮吼,喊得是他的绰号。“我像绿豆吗我?”
箫宇可不想被粉笔砸过还要被书砸,一溜烟跑了。
“哼,你等着,有本事明天别让我遇到你!”剩下江月在那里捶胸顿足,抑郁无比。
刘立云正好从门口进来,“额,怎么我一离开,这就那么热闹啊?”
“还不是萧宇,就会乱说!”江月嘟着嘴气急败坏地说。
后来有了刘立云的加入,空气中弥漫的迤逦的气氛也就自然多了,可总觉得又像是少了点什么。
江月一会和刘立云讨论画哪个插图,画怎样的花边,偶尔也会和何以安辩两句,和他讨论某段文字该怎么编排什么的。
时间也是过得飞快,一眨眼就到了该回宿舍的时候了。
晚上在宿舍休息的时候,她翻来覆去睡不着。于是就问她姐,什么是“那个来了”。虽然江月看的书不少,书里也偶然会有“葵水”这样的字眼,可是非常诡异地,她压根就没看明白,也没去研究过何谓“葵水”。
她姐非常窘迫地说:“就是身上脏了!”
江月小脸一皱,甚为不解:“身上脏了就要肚子疼啊?”她以前小时候泥里滚,水里去的,身上就没干净过,也没觉得肚子疼啊。
“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明白,到时你就会知道了。”姐姐不耐烦地说。
江月很知趣,没再吱声。谁能告诉她,这“到时”是到什么时候啊?没等江月纠结明白,隔壁床的大姐姐“扑哧”笑了:“哈哈,你还是小孩子不懂,女生啊血多,每个月要放次血,放血的时候自然就会肚子疼了。”
“睡你的觉吧你。”姐姐赶紧阻止这话题。“就你话多。”
不过江月云里雾里的,也听了个大概,就是“那个就是身上脏,身上脏就是血多放血放的,放血自然就肚子疼。”好像还蛮合逻辑的。
难怪暑假的时候,她去地里帮她妈拿东西的时候摔了一跤,沾了点灰,一说身上脏了,她妈会那么紧张,当时问她怎么了,她说没事。现在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要放血啊。
其实江月班级里发育早的女生,有的大概小学就来了,这会都初二了,发育晚的女生也没剩下几个了,江月就是那个还不知道女生每个月都要流血的发育晚的女生之一。这件事情在女生中都保持着高度的神秘性,一致认为是难以启齿的难为情的事,就连同宿舍的那个大大咧咧的大姐姐都遮遮掩掩的去厕所换卫生巾。
有时候想想,那个时期的成长一直伴随着这样那样的尴尬。彼时咨询不发达,获取信息的渠道有限,电视里远不像现在这样铺天盖地的播放卫生巾广告,父母老师又都很羞涩于和我们直接交流这方面的事,大部分女生第一次来月经的经验都是惊慌失措的。长大后再次回想这些的时候,才会发觉当时的迷茫与苦涩是那么的沉重。
这边江月辗转难眠,那边何以安的午夜梦回里老是浮起江月略带颤抖的手抚在他脸颊的样子。两人这一夜都是没怎么睡好。
那些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终因呼啸着的岁月而遥遥地被甩在身后,永远地过去了。不能忘怀的是,曾经的那个他,在白昼的灯光下逆光的那个侧面,白色的粉笔在他的手指间行云流水地转来转去,那是永远定格的十五岁的夏天。在回忆的深渊里沉淀为一张古老的黑白片印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