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风纱翎说是出来透透气,出来一看果然是透气,天上连半颗星星都没有,月亮也找了个人看不见的地儿偷懒睡觉了,剩下的就是只是‘气’了。
客栈的小后院中了一颗一人半高的树,依附着客栈的朦胧灯光,繁花怒放,灿若云霞,以前白语并没见过这种花,就托起一朵来细细观摩。
钟形的花萼,矩圆形的簇生花瓣,细细摩挲,像是打上了蜡质,“小白很喜欢,金婴的花。”
“金婴啊。”她摇摇头,“不是以前没见过,所以好奇,成雪你这么晚还不睡。”
“现在是满树橘花,待到深秋,也不知道能结出几棵石榴。”暮成雪答非所问,信手摘下一朵。
白语皱了皱眉,“你怎么随随便便就把它摘下来,让它在树上开着不是更好,看样子好像是株果树,说不定它还能结出果子来。”
暮成雪轻笑摇头,辗转手中的橘花,“这花叫做金婴,也叫做石榴花,开的时候榴花似火,结出果子的却是少之又少,我手中的这一朵,能结出果子的命数不足百分之一。”
看着满树红火,白语怀抱着双臂思索起暮成雪的话来,半响,松开双臂摇头道:“你说的话我还是不明白,你说它结出果子的命数少之又少,但你若不摘下它,说不定待到深秋,它便可以结出果子,你现在摘了,它只能慢慢化泥,根本就结不出果子。”
“小白……说的有道理。”转而又问:“怎么这么晚还不睡觉。”
白语耸了耸肩膀,“风纱翎在客房里吵架,我出来透透气。”两条细眉向一起微微凑了凑,好像总感觉有一种违和感。
“风纱翎……在吵架。”暮成雪眯起眼睛笑道:“有趣,头一次听说主人因为自己的法器吵架离开自己的房间。”
“还好,还好。”白语连说了两个还好,“还好你没有觉得我是疯子。”其实无论是天豁峰还是织女峰每每见到她和风纱翎说话,都会觉得她是在胡闹。又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今天有什么怪怪的。成雪,你又是为什么不睡啊。”
“看夜色。”
“夜色有什么好看的,今夜既没星星,又没月亮……”恍然明白这种违和感是什么了,白语突然睁大眼睛,错愕道:“成雪,你,你怎么还没死!”
这句话换一个人,只会被当成是在咒人,说这句话的不是仇人也是冤家,可是换做暮成雪就并非是原本的意思了。
他是千年蝙蝠精,体内的一魂三魄的阴元被夺走,失去阴阳的调和后,这只蝙蝠精只能朝生暮死,每天的日落之时都是他的死期。
“我也不知道。”暮成雪眺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夜空,“三千年没有见过深夜的样子了。”
女儿国,
招福客栈,
房顶。
两个人并排坐在房顶上,暮成雪收去了脸上的笑容,很认真的欣赏夜景,轻声道:“蝙蝠非要在晚上死去,是不是一件很讽刺的事情。”
白语两腿略叉开,胳膊向后支撑歪歪斜斜的身体,吊儿郎当的坐着,望着什么没有的天空,鼓起腮帮不回答,她现在满脑子只有两个字——无聊,却不好意思说出来,身旁的这个人三千多年没见过夜晚是什么样子了。要怪,也只能怪自己的嘴巴太快,说话没经脑子,想都没想就答应陪他看夜色。
什么叫做夜色,夜色就是黑,看夜色看的就是一片黑咕隆咚,跟盯着一块黑布看没区别。
“小白,你是不是无聊了。”暮成雪小声问,
“我可不可以说你是明知故问。”
“小白,你已经说了。”知道她不知道含蓄两个字怎么写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如……”白语忽闪忽闪的眨眨眼睛,俏皮道:“不如我们来聊聊天,你可以边看夜色边和我聊天,我也可以一边跟你聊天,一边听你聊天,这样我们都不无聊。”
“也好。”暮成雪点头,“你先开口。”
“让我想想。”白语的黑亮的瞳孔转了一圈,抿了下嘴唇开口:“我记得第一次看见你死的时候,我和狼妖就把你给埋了,后来你活过来说,我们连你名字都写错了,那么,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我的真名……想不到我只是随口说了一下你就记住了。”暮成雪摇头苦笑,对白语说出自己原本的名字。
“拾夜。”平淡的口吻中,蕴含着一丝只属于他自己的情愫,为白语解释这个名字的来历,“千年前,我还未修行成人型,只是苍茫乾宇下一个微渺的生灵。”
没有见过这样的暮成雪,收起了平日里虚假的笑靥,眉眼染上惶惑的黯然,成为了一个缓缓叙述自己故事的普通人,原本的聊天变成了白语单方面的倾听。
三千年前,一只小小的蝙蝠被冻僵在皑皑雪野,然后被一个美的惊天动地泣鬼神的绝世女子捡到,因为是在夜里捡到的所以给小蝙蝠起了个名字叫做‘拾夜’,从此小蝙蝠就跟绝世大美女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生活在了一起——以上,是白语心里的总结。
“我从不曾见她笑过,她只是淡淡然的看着朝起日落,望着霞光喷薄,风扰乱了她长长的发丝,缠绕上了岸边飘坠的柳丝风线。我想,若我有一天能化作人形,哪怕要用上千百万的法子,也要退去她的愁容,可是等我修炼成人,却没有了这个机会,因为……她有一天突然说不要我了。”
一瞬秋波念千尺,一声长叹万丈愁,他学着白语放轻松的躺下,“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她会不要我。”
“这个……”白语闭上眼睛,开口:“你想说自然会说。”不过,白语明明白白的感觉到他是真的是很喜欢他的主人。三千年前的事情,说的像是刚刚发生,可见所说的情景不知道已经在心里重复了多少遍,每一句话里无不透露着他的心仪,执着,还有深情。
“我想问一下,你的那个主人是人吗?”是人的话,那就可能是被他吓到了,一直跟着自己的‘宠物’原来是个妖怪——可是,正常的女子会把蝙蝠作为宠物吗?难道是什么江洋大盗,或者是杀手,需要蝙蝠来衬托她的霸气。
“不是。”
“不是人……”白语支坐起来,“那就不必顾忌那么多了,就算她是仙,也可以渡你修行,该不会是因为她知道你喜欢她……我就是随便说说。”要是因为暮成雪喜欢她,就把他赶走,那他岂不是太可怜了。
“不是。”凤翎般的双睫拨开,琥珀色的眸子穿破夜波,“都不是,那时,我只敢将所有的倾慕埋没在心底……这么多年,我至今都不知道她为什么不要我。”
“说不定。”白语安慰道:“她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
“就是想知道她是因为什么才不要我,所以这三千年来,我一直希望可以找到因果棋,这样,我就可以知道她当初不要我的原因。”
因果棋——传说上古天神离恨天毙世前为解众生愁苦,创造了天,地,人三大神器,后两件并未现世,只有第一件因果棋被七届所皆知。
所谓:一切诸果,皆从因起,一切诸报,皆从业起。传说因果棋知七界所不能知,可晓七届所不能晓。
为了一盘棋,找了三千年,只想要知道一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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