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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 梦回大唐

青灰色的晨暮,如同青色的纱帐。

将军府的朱红圆钉大门缓缓打开。祁远和樊茗瑟相偕迈过门坎儿。一辆锦篷马车早已在外等候多时。祁远扫过乘于马背上的五个男人,目光最终定格在为首昂扬的男人身上。阿史那魈。祁远双目一沉。虽感激这男人给了自己极为重要的密函,却始终无法释怀他要将茗瑟带离他身边好些时日。一想到茗瑟要与这邪妄男人朝夕相处,他就无法放下心来。当时听茗瑟说要与阿史那魈一同前往大唐,以百亩茶园来换取这封密函,他的心中就充满不安,倒不是因为担心这百亩茶园能给阿史那魈带来什么利益,而是因为心中莫名的威胁感,担心阿史那魈会不会对茗瑟出手。因为心中的不安,所以他苦恼挣扎,屡屡萌生了作小人的想法,他一度决定,既然拿到了密函,他干脆就不去履行对阿史那魈的承诺。但,茗瑟的一句话就让他无地自容,“原来,阿史那魈的预见是正确的,所以他才将雀儿扣在王地以防你不守信用。”干净淡然的声音没有失望,没有谴责,只淡淡陈述事实,却让他羞愧的抬不起头来。所以,为了不让茗瑟看轻,为了不让阿史那魈得意,更为了自己不在他面前矮一截,沦为让他讥笑的不守承诺的小人,他咬紧牙关,纵使心中有百般不愿,却也只得大方的送茗瑟出门。马背上的阿史那魈精神奕奕,看着眼前相偕而出的二人,郎才女貌,似般配极了,他唇角不屑的抿起,利落的翻身下马,信步来到两人面前,“好久未见,祁将军。”他客套,举止却依旧慵懒,不见庄重,好似祁远根本未入他的眼。祁远勉强点头。樊茗瑟看着阿史那魈,身着汉人藏黑色长衫,束起黑发的他更显英挺俊拔,慵懒的外表下隐藏着锐利,黑眸高深莫测,而飘渺的薄雾环绕于他周身,倒更让人琢磨不透他内心的想法。阿史那魈回视她的打量,噙着笑意大喇喇地看着身披白色貂皮斗篷的樊茗瑟,清幽纯净,似塞北的绵雪。他由衷赞叹,尤其是她戴着雪白的皮毛斗帽,一圈细细绒绒的白色软毛围衬着她的乌发和粉嫩的巴掌大小脸,煞是惹人怜爱,让他直想将她纳入怀中好好呵护疼爱。他执意不加掩饰眼中的欣赏,丝毫不避讳一旁的祁远。樊茗瑟淡淡移开视线,远眺长安所在方向,有意忽略他逾矩且炽热的目光。见阿史那魈旁若无人的定视樊茗瑟,祁远胸中的怒火一点点积聚燃烧,他隐忍,双手扶上樊茗瑟的纤肩,扳转过她的身子。

他替她拉紧身上的斗篷,柔声叮咛,“数九酷寒,我不在你身边,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别让我挂念千里之外的你,懂吗?”他以行动昭示对她的所有权。樊茗瑟轻点螓首,水眸依旧淡然剔透。祁远以目代手,怜爱的抚过她精致的小脸,然后转向阿史那魈,“在外的这段时日,还要拜托阿史那首领代我好好照顾‘我的妻子’,祁某在这儿先行谢过。”他拱手,刻意加重“我的妻子”?,眼中却是强烈的占有欲和警告。阿史那魈根本就不屑他眼中的警告,依旧狂傲不羁,浑然霸气,倒是对他的占有欲产生了兴趣,他锐眸掠过一道光芒,有意暧昧道,“这是自然,祁将军不必担心,本王定会照顾好茗瑟。”听他直呼娇妻闺名,祁远知他是故意,眼中怒火更烈。而阿史那魈却尽是自信得意的轻慢。一股无形的战火在两个男人之间点燃。樊茗瑟适时开口,清透的美眸直视阿史那魈,“还望阿史那魈首领信守诺言,稍后将雀儿安然送回府。”静淡无关的语气仿佛没察觉出两个男人在为她暗自较量,更没有听出阿史那魈唤她的闺名有什么不合礼数的地方。“当然,”阿史那魈挑眉,无辜笑道,“在你心里我是言而无信之人么?”樊茗瑟不理会他的不正不经,温婉的对祁远道,“祁大哥请回吧,我会照顾好自己,不必担心。”祁远只能点头,纵然心中有太多的担心和不安。樊茗瑟轻勾菱唇,旋身走向马车,没有一丝迟疑。见她眼中一片清明,丝毫没有不舍和眷恋,祁远心中顿感苦涩。他注视着樊茗瑟的背影,眼露苦楚。祁远落寞的神情引起阿史那魈浓厚的兴趣,他黑眸若有所思的沉眯,难道,身为她丈夫的祁远,还没有把握住她的心?雄性之间的争夺欲被挑起,他迫不及待的要与祁远一较高低。阿史那魈自信昂扬的打量着对手的表情,他眼中饱含失落不安,只有对自己没信心的男人才会流露这般神情。他低头轻笑,看来,祁远当真没有抓住她的心,既是这样,那就不要怪他率先出手了。他似好心安慰般拍拍祁远的肩膀,邪魅的黑眸却尽是同情和自信,他留下一句看似客套却暗含他意的话,“本王先行一步,保重。”祁远瞪着他,无声的警告他不要打茗瑟的主意。祁远的警告根本就奈何不了他,他挑衅意味极浓的一笑,跟着步下台阶,在看到樊茗瑟登上马车后,翻身上马。“出发!”浑厚的一声令下,马车“吱吱呀呀”的开动。“茗……”一声轻唤梗在喉头还来不及出口,祁远只能矗立在原地,目送马车越行越远。

一队车马缓缓前行,行在辽阔无垠的大漠上,显得有些渺小。

一股寒风吹进,车中的樊茗瑟打个冷颤,缩缩脖子,已是寒冬腊月,这个时候的长安城必是一幅欢乐祥和的景象,家家户户定是都忙着备年货。

听着车轮行在干硬黄土地上的“轱轳轱轳”声,樊茗瑟吁口气,没想到这么快又会重回故乡,这本是令人欣慰的事,但一想到与她同行的阿史那魈,她总会分不清那流淌在心间的细细绒绒的感受是什么。

是无奈么?不是。

是厌恶么?不是。

与他同行,不是被逼无奈,不是厌恶至极,还会是什么?

是……紧张么?还是期待?

她不愿去想,心中又恢复淡然冷静。

这并不是逃避,而是,遇到他以后,这种种的异常感受,是她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她需要时间去理清,明白。

寒风吹过,阿史那魈眯眯眼,苍凉的大漠只听得“呼呼”怒吼的冷风声。

他已习惯了大漠的严寒,但,来自温沃中原的她呢?

阿史那魈不自觉回首,见那车帘被吹开,又落下。

想那车厢内已灌满冷风了吧?

但,那又关他何事?

她再怎样激发他的兴趣,也不过是一个他要征服的女人,与其它女人无异,他从未关心惦念过任何一个女人,又岂会为他破例?

他哼笑,回过头。

这关心佳人的美差还是日后留给祁大将军吧。

只是现在,就委屈她受着这刺骨寒冷吧。

他残忍的想着。

寒风不间歇,似恶意的捉弄赶路的人,越吹越大,让路人举步维艰。

阿史那魈听着身后马车扑棱棱乱响的帘布,想象她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的可怜样儿,心中愈发烦躁。

但,哼,她那么清冷倔傲,又怎会让自己变得那般狼狈?

他再次强硬的打消自己忍不住要关心她的念头,决不允许自己被她影响。

她和其它的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一样都是他要玩弄的女人,他可以不顾其它女人的死活,当然也不会惦记她的冷暖。

风愈大,他的眉头拢得愈紧,唇抿得愈直。

不知过了多久,他眉间的峰壑渐渐平坦,抿直得坚唇也勾起另怀它意的诡笑,现在不趁这绝好的机会敲击她淡然的心,更待何时?而且,既然临行时已答应祁远要好好照顾她,又怎能言而无信?

罢了,罢了,看在她日后注定要被他玩弄抛弃的份儿上,他就发发善心,给她点补偿吧。

他是真这样想的,还是只是给自己一个关心她的理由?不想探究。

原本沉冷的俊脸上挂着别有用心的笑容,他停下马,命人从拖载的后箱中拿出锦被和取暖用的火盆。

阿史那魈亲身接过锦被,掀开车帘。

见她搓手取暖哈气的动作顿下,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己,一向平静理智的眼睛里竟露出了天真迷惘。

他心一动,有些闪神。

“有事么?”樊茗瑟问道。

她的询问让他回了神,阿史那魈故意展露温柔笑意,他右手抱被,左手一撑,跳上马车。

他钻进马车,在樊茗瑟不解防备的目光下,将手中的锦被展开,盖在她身上。

“天气严寒,盖在身上会暖和些。”他温柔说道,黑眸里的关切柔情似醇美的玉液琼浆,让人无力抵挡,只能醉在其中。

樊茗瑟虽理性淡然,也不免有些迷惑。

阿史那魈细心的替她盖好被子,直到没有一丝缝隙,他才满意的点点头,“好了。”

而她也乖乖任他为自己盖好棉被,怔怔的,没有拒绝,也没有一贯的淡定和距离,不知是他的行为令她没有反应过来,还是没有从寒冷中回过神来。

阿史那魈捧住樊茗瑟的脸颊,感觉她脸颊冰冷,他皱起眉头,有些心急,“怎么这么冰凉?右劲!”他是在做戏,可是为何烦躁如此真切的焦灼他的心?

“是!”右劲回道。

“炭盆还没有生好吗?”她浑身寒气逼人,她到底冻了多久?他忍不住有些心疼。

“爷,属下正在生火,马上就好。”

“生好了就赶紧端进来!”声音有丝沉怒,他生气了,只是不知道他是在气右劲动作慢,还是在气自己没有早些时候为她取暖。

“遵命!”

他们的喊声让她逐渐归了神,她轻轻挣开他捧着她脸颊的大手,虽不明白他为何对她如此关心温柔,但仍礼貌的道谢,“谢谢!”

阿史那魈深沉的眸子紧紧攫住她,他皱着眉,低声喃喃,“不要对我说‘谢谢’,我不应该得到你的感谢。”

他赎罪般的低语让她心弦一颤,竟有些心疼,她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见她别开脸,阿史那魈只是苦笑,温柔叮嘱,“亲自给你盖上锦被我才会放心,若还是觉得寒冷就喊我,别让我担心。”

说完,他看她一眼,才转身步下马车。

樊茗瑟没有看他,不动。

只是,他关心的话语,却让她心中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与祁大哥的关心截然不同的感觉。

似乎,他的关心多了些许更能直达她心的暖意。

在她思索的空当,车帘又被掀开,右劲端着烧着火炭的铜盆,放至她足前,“王吩咐的,给樊姑娘备好火盆取暖。”语毕,便恭敬的退下。马车又缓缓开动。樊茗瑟怔愣着,这男人的温柔,刚刚让她迷失了瞬间。她以为他是霸道,是邪恶,是无赖的,原来,他也有满腔柔情关怀的时候。她轻轻掀开窗帘一角,高大悍马上的昂藏男人,身着黑色的锦袍,更显神秘邪恶。她见阿史那魈取下系于马鞍上的盛酒囊袋,仰头灌下去,以酒烈暖身,心忖,他倒也不是铜墙铁壁,也是知寒冷的。她放下帘子,看着铜盆中哔剥有声的火炭,到了镇子,该买些芋头红薯烤了给他和他的下属吃,许能让他们暖暖身子,也算是答谢他方才的举动吧。而马背上的阿史那魈,并不是因为寒冷灌酒暖身,而是因为懊恼。只是,他是在懊恼太入戏还是在懊恼自己依然沉浸在对她的心疼歉意之中?他不想去分清。刚才见她浑身冰冷僵硬,他竟有些懊悔愤怒,气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拿棉被为她取暖。还有,心疼。心疼她受的寒冷。而这样的想法只会让他怒火更炽,该死!

不应该的,他不应该怜惜她的!

虽向南走,天气却不见有丝毫的晴暖。

腊月天里,北方都是一样的。这天,他们像往常一样赶路,只是到了申时末时,铅云愈发沉甸,不一会儿,片片薄雪翩翩飘落。

约莫一刻钟,片雪抱成了团,圆滚滚的从灰云里掉落下来。樊茗瑟拨开窗帘,冷风夹杂着雪粒子吹进来,刮得她脸颊生疼。干裂的黄土地已被大雪滋润的****,喝饱了的土地覆盖了一层白雪,渐变渐厚。樊茗瑟看着这些男人们,每个人身上,发上都落上了一层白。但阿史那魈没有下令,所有人都在坚持赶路。樊茗瑟望着阿史那魈的背影,鹅毛般的大雪刚一落到他的背上,就滑滚下去,只有宽肩覆着一层白。她想,也许那雪正在慢慢融化,变成雪水渗进那黑衫里。天气本就严寒,若是再湿了衣裳,纵使身强体魄的男人,走在这雪天里,时间一长,怕是也受不住吧,“不如我们找地方休息一晚吧,这雪下得极大,且天色也晚了。”阿史那魈放慢速度,待她的马车赶上,注视她,“累了?”樊茗瑟摇摇头,指指他肩头的雪,简洁道,“雪大。”阿史那魈顺着她的纤纤食指看去,见自己肩头覆满白雪,眼睛慢慢亮起来,他扯出邪魅的笑容,看着幽淡的她逗弄道,“你这可是在心疼我?”她虽淡然却并不冷情,也知大家辛苦,“只是不忍,”她淡淡澄清,又道,“不是你,是你们。”虽确是见到他肩上的薄雪才有这个想法,却不仅仅是因为他。她的轻淡浇熄了他的愉快,原本邪邪勾起的唇角抿成一条坚毅的直线,眼中打趣的笑意渐渐冷却,痛恨自己在她眼中与他人无异,他看着她,冷漠自嘲道,“原来,不管我为你付出多少,在你心里,我依然是与其它人没有差别。”

他冷冷的看着她,似是失望,又似在为自己不值,嘲讽道,“既是将军夫人的请求,哪有不满足的道理。”说完,他缰绳一甩,马儿“哒哒”走向前,“前面空地扎帐休息。”他沉声命令。马车停了,樊茗瑟步下马车,侍从们正准备清扫厚雪,安扎毡篷。粉唇轻泻出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那棱角分明,似雕琢般坚毅面孔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冷肃,樊茗瑟看着他宽厚直挺的背脊,她的好意为何惹恼了他?想起刚才他的控诉,不管为她付出多少,他在她心里还是与其它人无异。他的付出?樊茗瑟盯着他的后背,移不开视线,他说的付出,可是他的关心?想起路上他为她盖被生火取暖,又想到了,那一晚。

在外扎帐的第一晚,他就装作无奈的告诉自己,因为下属粗心大意,毡篷少备了一顶,只能委屈她跟他睡一个毡帐里。她自是不信,看着眼前表面歉意无奈,实则诡意暗笑的阿史那魈,她坚持不妥协,宁睡马车。哪知他竟坏笑着一步步靠近她,直至把她逼进帐里,然后慵懒的倚着帐口,让她无法出去。他嬉笑道,“将军夫人莫怕,届时你睡这边,我睡那头,中间以炭盆为界,我必不会越雷池半步,”带笑的黑眸似在嘲笑她的胆小,更轻蔑的说道,“还是要我以性命起誓?”樊茗瑟挺直背脊,无惧的回视道,“这倒不必,我信得过突厥首领的为人,相信你不会让我对突厥民族失望。”阿史那魈朗笑,她以为用这些人品之类的虚妄玩意儿就能压制住他吗?真是单纯哪!“亏我没什么邪念,若是我真有这念想,你这话未必阻止得了我!”见她不语,只定定看着他,美眸凉如夜水,他摸摸鼻子,逐渐收敛狂傲的笑容,“好了时辰不早了,早些歇息吧。”他努努下巴。樊茗瑟转身,走向一旁铺的平整的羊毛裘毯。她不想见他得逞的笑容。而他竟也跟了上去。樊茗瑟转身,淡淡看着立在她眼前的男人,眼中有些戒备。阿史那魈邪恶地盯着她,缓缓一笑,伸手解下身上的披风。樊茗瑟微微拧眉。见她眼中的防备,他笑的更坏了,拿着披风的手慢慢靠近她,在她开口质问前已把披风围在了他身上。

看着她不明所以的黑瞳,阿史那魈黑眸中写满促狭,他故意无辜道,“别担心,我只是想把披风给你,夜深更冷,盖在身上会暖和些。”

樊茗瑟看着他促狭的黑眸,心知自己被他逗弄了,她直直看着他,“还有事么?”

阿史那魈见她清淡的眸子,故作纳闷地挑眉询问,“你不感谢我?”无视他的装模作样,她静静的看着他。阿史那魈闷笑一声,她要会感谢他,他倒要怀疑了。阿史那魈好心情的转过身,长腿迈向毡帐另一端,大喇喇的躺下,愉悦的闭上眼睛,得意的笑容挂于嘴角,祁远只是替她拉紧斗篷,而他却直接将自己的披风系于她身上,想跟他比,祁远还稍嫌逊色!他心中有丝胜利的快感,但转念一想,樊茗瑟竟有这种本事,让他做出这么幼稚的事情!樊茗瑟立在原地,看着慵懒的闭目养神的他,嘴角还挂着得逞的邪笑。这男人,好是恶劣,没个正经,存心逗弄她!鼻间恍然飘过一丝男人的味道,她低下头,看见系于她身上的披风。上面有属于他的气息,阳刚霸气。猛然想起上次他将唇印于烙有她唇印的瓷杯上,她心一颤,有丝酥麻的恍惚,她伸手解下他的披风,可,他的体温已残留在她身上。本以为事情到这里就结束了,谁知不然。漠北的冬夜果真严寒,半夜,她冷得缩手缩脚,直打哆嗦。生着的炭盆和她身上的棉被对她而言,根本就不管用。也许是她打颤时发出的牙齿碰撞声吵醒了他,他敏捷的坐起身,似兽般锐利的眼睛精准的揪住她,“你冷?”他问。樊茗瑟没有回答,她已惯了一个人来承受事情,没有求助他人的习惯。黑暗的帐中只有一熄一亮的火红炭光,和她贝齿的碰撞声。见她不说话,阿史那魈有些沉不住气,他谑地站起身,拿了火折子点燃帐中的蜡烛。光亮瞬间赶跑了黑暗,阿史那魈定睛一看,她冷得竟快要缩成一个球。眉头拢起,黑眸闪动不悦的火光,这女人,是打算冻死自己么?他忍不住嘲讽,“你是想死在这里吗?”樊茗瑟用力克制自己,不让牙齿再发出碰撞打架声,她颤抖的抬眼淡淡看他一眼,这男人,真是恶毒。阿史那魈站在她面前,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俯视她,状似欣赏着她的狼狈,等待她的开口求助。但等了半天,她依旧蜷在那里任凭自己冻得哆哆嗦嗦,也没有开口向他寻求帮助的意思,仿佛,在她眼中,根本就看不见她面前的自己。他下颚的肌肉不住的收紧抽动,这女人,真是该死的倔强!该死的傲骨!心中的怒气再也隐忍不住,他大手捞过一旁的盛酒囊袋,倏然蹲下身,粗鲁的把她扯起来,再用他稍早给她保暖的披风将她围得严严实实。虽然是在盛怒之下,但他还是没有忘记她怕冷,仍是细心的呵护着她。樊茗瑟被他扯起来,无言不解的看着他。左手拇指将囊袋皮嘴弹开,他将酒囊递至她眼前,沉声命令,“喝!”樊茗瑟看一眼面前的囊袋,再抬眼直视他,虽声音因颤抖有些断断续续,但还是努力淡淡的回绝,“我不会喝酒。”“不会也要喝。”他霸道专断的驳回她的理由。而他的专霸只会更加激起她骨子中的倔傲不驯,她淡淡撇开头,不予理睬。阿史那魈深深吸口气,努力控制自己想要把她抓起来好好打一顿的冲动,黑眸强硬的看着她,“你是自己喝还是要我喂你?”樊茗瑟依旧固执的漠视他。她的倔强让阿史那魈怒极反笑,“这是你自找的,怨不得别人。”说完,他仰头灌了一口烈酒,然后倏地出手攫住她的下巴,强迫分开她的双唇,再迅猛的俯下头,以他的唇贴住她的唇,将自己口中的酒液一点点的哺渡给她。“嗯……”她先是被他的举动惊得瞪大眼,感觉被强怕灌入喉咙的辛辣酒液后,才痛苦的挣扎起来。阿史那魈另一只铁臂坚硬的困住她不住挣扎的身子,直到口中的酒液悉数渡入她口中。“咳咳咳……”辛辣的酒液刺激她干咳起来,火辣辣的烈酒从她喉咙直灌入她肚中,火热极了,身体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真的暖了起来。阿史那魈见她的脸色因酒液的热力红润起来,满意极了,他颇有成就感的得意道,“怎样?不觉寒冷了吧?”樊茗瑟猛咳不止,没空理会他。阿史那魈见她呛得干咳不止,黑眸有些心疼,他一手轻轻抚顺着她的纤背,一手轻柔的将她唇边的酒滴拭去,“你的倔强傲气,只会苦了自己。”他皱眉数落她,却不见生气,只有无奈的疼惜,“看你温淡有礼,以为你性子也是静淡如水,谁知不然,竟生了副倔强的性子。”樊茗瑟慢慢止了咳,心想,她的倔强,也是自从遇到他后,被他的霸道狂妄激出来的。她抬起因咳嗽有些泛红的水眸,轻淡的直视他,然后拨开他为她顺背的大手,冷淡质责,“你应该知道我是将军夫人,为何还对我做出这种放肆无礼的行为?”想起方才他以唇哺渡酒液给她的情景,她有些羞恼。可这羞恼并不是因为愧对祁远,而是因为从未有人碰触过的唇竟这样被他轻薄了去。而且,只有羞恼,没有被轻薄的恶心,羞愤和女子的不洁感。阿史那魈不以为然的冷哼,“在我眼中,女人没有出阁未出阁之分,只有听话与不听话!”他狂妄无赖的样子让她忍不住讥讽,“那可辛苦了你的唇,每逢遇到不听话的女人都要用它来制服!”阿史那魈仰头大笑,促狭的对她眨眨眼,打趣道,“你介意了?”她不理他的戏谑,别过头。阿史那魈见她不理,也不在意,兀自笑得得意,他摇摇头,故作神秘的说道,“对付其他不听话的女人,我自会用其它的地方让她乖乖就范,用到这里的,只有你一个。”他挑逗的对她努努唇。樊茗瑟只淡淡瞥他一眼,似在说他无聊至极。见她对他的挑逗无动于衷,阿史那魈叹口气,这女人,果真淡然理性的挫败男人的兴趣,他只能没办法的唉声叹气,然后低下头,一本正经的捧起她的双足。他突来的举动让樊茗瑟微微受了惊,莲足躲闪着他的大掌,“你做什么?”他不回答,大手不容拒绝的钳制住她的双足,严肃道,“你不知道何为‘寒从足起’么?别乱动,给你暖了脚,身体也就暖了。”说完,他不管她同意不同意,霸道的将她的双足暖在怀中。足底感受着他胸膛的温度,樊茗瑟的脸颊一点点热了起来,她想摆脱这亲密又尴尬的情形,但钳住她脚踝的大手霸道的不许她挣脱。樊茗瑟平淡的表情中有些不知所措,她看着低着头细心暖熨她双足的阿史那魈,那专注细心的正经模样让她有些迷惘。这男人,霸道却又温柔,无赖却也体贴,让人捉摸不透。但是,她却知晓,面对他,自己已有了越来越多的陌生反应和情绪。而且,她直觉,与他相处愈久,自己一贯的淡然理智,就会离她愈来愈远。阿史那魈在这个时候抬起头,见她若有所思的盯着自己,咧开笑,逗弄她道,“怎样?还算满意吗?”被他察觉自己在看他,樊茗瑟强作镇定,美眸淡淡直视他,“我已嫁作人妻,阿史那魈首领的行为举止还是规矩有礼些为好。”阿史那魈的黑眸带着宠溺的笑意,仿佛在温柔的提醒她的健忘,“你忘了?方才我说女人在我眼中没有出阁未出阁之分,只有听话不听话的区别?当然,在我眼中,还只有怜香惜玉,没有世俗礼教。”她早就知道这男人无视道德礼教,我行我素,她的抗拒说教根本奈何不了他。阿史那魈见她没辙,唇边扯出得意的笑容,他黑眸掠过一抹恶劣的光芒,故意显露疲态,困倦说道,“时候不早了,继续歇息吧。”说完,他坏心的向前一倾,一把抱住她柔软的身子,滚到在羊毛裘毯上,一手还不忘勾起棉被盖在两人身上。樊茗瑟轻呼,为他的举动闪了神,待她反应过来,定睛一瞧,他侧躺着身子无赖又满足的笑看着她。察觉自己现在是被他拥着躺在一起,樊茗瑟抬起双手推搡他的胸膛,但坚硬的他纹丝不动,她却累的气喘吁吁。她皱眉,明白礼教不能撼动他,只能换个角度来谴责他,“你若想睡觉,就该回自己的卧榻去,你忘了你曾说过什么吗?必不会越雷池半步!堂堂七尺男儿又是突厥首领,怎能说话不算话?”阿史那魈无辜的摇摇头,“我没忘。只是这是逼不得已才出的下下策。我可不想再被你牙齿打颤的声音给吵醒。”他抱怨,然后打个大大的哈欠,缓缓阖上双眼,像是真的很疲惫的咕哝道,“现在暖和多了吧?不要再吵了,让我好好睡觉,明天还要赶路。”樊茗瑟瞪着他,他呼吸平稳均匀,这就睡着了?她想挣脱他的铁臂,却无奈钳住她的手臂像上了锁,任凭她用尽全身力气,还是挣脱不开。樊茗瑟娇喘的瞪着他,眼前的男人睡得惬意极了,脸上还挂着浅浅的得意笑容。她呼吸急促,身体因为刚才的一番折腾已不再冰凉,反而还有些热。她渐渐静下来,黑暗的帐中只有他顺畅舒心的呼吸声,和自己略显压抑的屏息声。樊茗瑟看着眼前睡得安稳悠然的阿史那魈,古铜色的肌肤,凿刻出棱角分明的脸部线条,飞扬的浓眉,睥睨天下的锐利眼眸,还有,坚毅强势的方唇。她知道他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只是这样近距离看他的睡颜,竟让她有股想要触摸的冲动。

她赶紧摇摇头,恢复清醒。感觉到他困着自己腰间的大手,掌心炙热烫人,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火热体温和气息环绕着她,她真的再未感觉到寒冷。

看着眼前的俊脸,清眸渗入丝丝迷惑,现在是一种怎样的情形?她被不是自己夫君的男人轻薄了唇,不仅没有寻死觅活,反而就这样放弃抵抗的与他相拥而眠?是自己抵抗不了他的强硬就放弃了,还是,她抵抗他的心没有那么坚决?细想之下,她好像,并没有要奋力挣扎的强烈意愿。明眸中充满不解,她素来抗拒任何男子的靠近,为何却独独对他的屡屡靠近没有丝毫厌恶?甚至在被轻薄了双唇,她还是没有嫌恶抗拒。若换成其它男人,她会有何反应?想象那情景,樊茗瑟皱眉,她必定会奋力挣扎,就算落得个鱼死网破,也不能让他轻薄了去。可为何换成阿史那魈,她的反应就没有这般激烈了?是他的举动太过突然,让她震惊到无法反应?可待她反应过来后,为什么没有羞怒悲愤的喝斥他?反而就这样轻易的妥协,让他拥着自己入睡?又想到祁远,头绪愈发混乱。若是其它婚配女子遭遇这种事,怕是早就无颜面对夫军,哭闹着要自尽了。可她,如今好端端地躺在一个男人怀中,心里非但没有半点轻生的念头,甚至不觉得愧对祁远。是她没有贞洁观念?虽然她生性淡然,心底也痛恨这社会加诸于女人身上的种种束缚道德,但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女人骨子中的贞节操守。因为,一想到若是其它男人对她做出这样亲密的事情,她也会忍不住作呕,抵死不从。可,若说她有女子的坚贞,为何阿史那魈真这样对她后,她反而并没有心生反感和愧疚?

对祁远没有愧疚之情和面对阿史那魈自己反常的反应,反复纠缠着她的思绪。心中隐隐有了答案,仿佛,她心底从没把自己当做是祁远的妻子,她不认为自己属于他,自然就对祁大哥没有愧疚感。

但,怎么解释,只要一扯上阿史那魈,她的反应就不正常呢?这霸道又温柔的男人唉。眼皮渐渐沉重,抱着不解的思绪,她坠入了睡梦中。而在她睡着后,一直假寐的阿史那魈睁开眼。充满复杂神色的黑眸注视着怀中的女人,他的心中,同样也有许多的不解。刚才他的种种举动,强迫喂她酒,为她暖足,这些丝毫没有做戏的成分,完全是出自心底最纯粹的反应。看着她冷成那般模样,心中气她的倔强傲气,也极其心疼不舍她再受着严寒。

而这疼惜和不舍,是他心里最诚实的感情,没有丝毫的伪装。

这心疼不舍又交织着气怒焦躁的情绪霸占了他的思维,想要以虚假柔情诱惑她的想法根本来不及浮现,就被自己的思绪所支配,做出一系列他不应该会做的事情。

这些他不会为任何一个女人做出的行为,竟如此自然的为她做出了。

完全出自他的内心,没有一丝做戏的成分存在。

阿史那魈拢紧剑眉,俊脸上写满挣扎纠结,黑眸紧紧注视着她,没了平时的淡然理性和无动于衷,这甜美的睡颜显得柔顺极了。粗砺的手指轻轻描绘着她的黛眉,细嫩的眼睑,卷翘的长睫,挺直的鼻梁,小巧圆润的鼻头,还有那水亮润泽的红唇。盯着她红唇的黑眸颜色渐变深浓,修长的手指反复摩挲着她的菱唇,流连忘返。

黑眸绪满沉思,自己对她,真的只是单纯的征服感?且先不说这些让他不解的行为,他也征服过不少矜傲的女子,却从来都是直捣黄龙,直接用身体征服她们,从没有哪个女人能像她一样,让自己迂回渐进,甘愿花尽心思慢慢得到她。女人之于他,不过是发泄的工具,随时可以废弃替代的廉价品,他对她们没有丝毫的仁慈之心,更何况是心疼怜惜,还有歉疚感?

怀中的她嘤咛一声,轻蹙细眉,微微偏头,躲开他的抚触。

她的嘤咛让阿史那魈回了神,看着她娇憨的睡颜,他暂时忘了他的纠结,阿史那魈不觉露出微笑,看着她的美颜,眼中有着他自己也未察觉的温柔的迷恋,他的抚触弄痒了她。樊茗瑟睡得香甜,下意识的向温暖靠近,更加偎进他的胸膛。阿史那魈敞开怀抱,更加用力的抱紧她。嗅着她身上的香气,一股股不知名的情绪撞击着他的心脏,像是,满足,喜悦,和感动。阿史那魈缓缓合上眼,有她在身边,竟让他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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