缠绵之后,他一如既往如同婴孩般将头埋在她胸前。抚摸着他的头发,这时她才注意到丁冶的房间精致程度比谢若的房间过犹不及。不知道他又是在摆什么迷魂阵还是真的如此讲究。她记起来,他在大学时总是穿得整洁时髦,十分打眼,呵,一贯引人注目的男孩。而她却白裙白鞋,或者牛仔裤白衬衫轮流上阵。
想起他曾言之凿凿地标榜自己是清官,她微微笑了。
他含糊地问:“在想什么?”
她自问自答地说:“谢若。。。中了软梅檀胶吧。”
“不是。绊心术加模糊大法。”
她记得在哪里听到过这些名字,狐疑地问他:“你让她变成这样的?”
丁冶摇头:“她长期受害于其师的绊心术。神经很重受损。为避免她说出不该说的话来,我又对她使用了模糊法。没想到结果会变成这样。”
雨无忧迟疑地问:“她师傅,是那天晚上和你打斗的女人?”
丁冶点点头:“她师傅就是是天灵山掌门。世事奇妙,谁能想到谢若竟有如此深厚背景?”
雨无忧说道:“谢蘅可能都不知道。”
丁冶莞尔:“她应该不知道。以为她姐姐弱不禁风呢。”
雨无忧想到谢若虽然拜了名师,可如今落到这样境地,很是凄惨,不由得黯然。
丁冶轻轻抚摸着她的嘴唇,说道:“又在想有为不如无为吗?我的道家女孩儿。”
道家女孩儿,是当初他最爱戏谑她的话语。如今再听,她嘴角一弯。
她看到丁冶上臂内侧有个指头大小的浅青瘀斑,吃惊抱歉地说:“我捏的吗?不知道竟会这么重手。”
丁冶不介意地看了看,说道:“是我自己不小心碰的。说说这些日子来你都遇到了什么事?”
雨无忧定了定神,把端午那天以来发生的事简略地说了一遍,怕丁冶太担心,跳过了谢若那一掌。而出于不可知的心理,她也没说她的纹身在吕妈眼里不是藏宝图的事。
丁冶听说吕妈竟然是白傩右护法,有点惊奇。
后来听到羽剑此人,他扬着眉毛说:“我倒该会会这位俪帝大人---至少见识一下他那些奇妙的法术。”
雨无忧问他:“你要帮助皇帝老儿追回混沌环么?”
丁冶说道:“为什么不呢。身为朝廷命官,在位谋职。”
雨无忧咬着嘴唇说:“那是白傩人的东西。他们不过是想重修家园而已。”
丁冶笑道:“这就认可自己的身份,站在白傩人一边了?你要认可自己的身份,我就只好跟那俪帝大人拼个你死我活了。”
雨无忧也笑了,说道:“倒不是认可身份。只是觉得白傩人怪可怜。他们是一群非常优雅无害的人。”
丁冶说道:“优雅无害,听着怎么是任人宰割的意思。在这人间混,除非人人高贵,不然还是粗犷点好。”
雨无忧看着他笑而不语。
没有什么比他和粗犷之间的距离更遥远的了。
丁冶坏笑着说:“还想要证明?故意激我呢?我可最吃激将法了。”他的脸越凑越近,她虽笑着,呼吸却渐渐急促起来,心砰砰直跳,刚刚平静下来的心湖又泛起了密密匝匝的涟漪。
丁冶却突然坐起来,披上衣服下了床。
过了一会儿,外面走廊传来轻微的脚步声。然后谢蘅清脆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哥哥我就知道你是故意支开我。”
丁冶回头对雨无忧笑笑,开了门出去又回手掩上门。
两个人嘀嘀咕咕地走了。
在鹂州谢府时雨无忧曾偷听过谢蘅和丁冶说话,两个人关系好得可以说暧昧,可她竟然安然躺在被窝里,没有一点吃醋不安的感觉。
她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如同谢蘅所说“不知道演的是哪出”。
在上一个世界她就从来没吃过他的醋。他身边一直各色女孩环绕。在她之前,他似乎有过正式的女朋友,是个学法语的姑娘---因为暗自留心他,她有印象。每次在校园里碰到他们,她都会笑一笑,觉得好赏心悦目的一对璧人。偶尔需要宣泄一下情绪她就在黄昏时写一首小诗。不过那时他们没有恋爱,她不含酸属正常。可现在这样还是毫无戒备是否真的有问题?
毫无疑问她是在乎他的,比一切都在乎。那么,是因为她知道在这个时空里只有他和她是同类而淡定吧。只能这样解释了。
本来打算在被窝里歇了会儿就起来,没想到迷迷糊糊睡着了。醒来整间屋漆黑,月亮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她什么都看不到,摸着黑穿好衣服,在屋里坐了会儿。外面没动静,黑灯瞎火的坐着又难受。她不知道该不该出去,撞着人说不清楚来历好不好。谢蘅不是说那总兵极其迂腐教条么。
不过谢蘅既然都出去了,她小心点应该没问题吧。
何况丁冶还没回来,她有点不放心。刚才一直没顾着问他的身体情况却只顾着颠鸾倒凤,实在羞愧。
她摸到门闩进入了走廊。
黑,十足的黑,象是墨汁把整个世界里里外外浇了个透。没有一处有蜡烛或者油灯的光芒。虽然听说大熙国崇尚节俭,可是需要节约到这个程度么?
摸到廊边一个空处,脚下似乎有几级台阶。她估摸着是方才见过一个极小庭院。又到八月,虽不见月光,空气里却又一丝草木芬芳。她记起去年和他一起种月光的夜晚。本该是多浪漫的夜晚,可那时不知道是他,就那么惶惶然地浪费掉了。
她坐在一张石凳上静静地发呆。
突然耳边传来一声凌厉的啸叫,她还没反应过来,一双手便掐住了她的脖子,她登时无法呼吸。
她应变能力不佳,不过危机关头,她一边努力掰开勒在她脖子上双手,脚下本能地朝对方飞去。
来人却机警得很,一下飘开了,留下一丝暖香填补方才的空位。如此黑夜,雨无忧耳力普通,无法通过细微声音辨认对方的位置,只能迅速离开原地,希望对方也无法知道她所在位置。
可是那人准确无误地再次扑了上来,直接对着她胸口就是一掌。这次雨无忧比较有准备,身体闪了一下,对方失准,只在她右手肩膀上擦了一下,一阵熟悉的疼痛,联想到那暖暖的香气,她失声叫道:“谢若住手!”
谢若不吭声。雨无忧可以想象她隐在一旁形同鬼魅,伺机再袭。
突然谢若短促地“啊”了一声,没了声息,人也没过来,只听到一声很轻的闷响,象是软倒在地。
雨无忧戒备地站着,左手抚着右边肩膀,怕谢若偷袭。
“没事了。”她耳边出现丁冶的声音。
她转过头,睁大眼睛,四周太黑,不知道他在哪儿。她呼出一口气:“幸好你来了。她跟戴了红外线眼镜似的,我藏都没处藏。”
丁冶没说什么,他应该对这里很熟悉,过来扶着她上了台阶,回到他房间,替她上药裹伤。他仿佛有什么心事,一直不说话。
她直觉他一直在看她,有点嗔怪地问道:“蜡烛都不点,今天宵禁么?”
丁冶“嗯”了一声,然后说道:“睡觉吧。你受了伤,要好好休息。”他握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凉。她担心地问:“你冷吗?没有生病吧?刚才有没有太使力?都怪我莽撞,不该擅自跑到外面去。”
她左手移到他的背上缓缓地抚摸,心想不知道单手是否也可以运作。
丁冶说道:“放心,我没事。刚才只是点了谢若的麻穴,不用费什么力气。这么晚,咱们睡吧。”替她除去罩衫、鞋袜,扶她躺下。随后自己也躺在她身边,拉着她的手。
夜太黑,反而感觉有些怪,她睡不着。黑暗中,他问她:“想说会儿话吗?”
“好啊。说什么呢?”
“地下芘纶城。听起来很玄幻。”
“是啊。可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建立,具体建在哪儿的。”
“出口不是在宝湮王府么。”
“哦,说不一定。”
“我在想为什么会在宝湮王府?”
“那里有个废弃的花园,好隐藏吧。”
“京城废弃的花园多了。”
“你是觉得宝湮王和此事有牵连吗?”
“不知道。”
“宝湮王是怎样一个人?”
“吃喝嫖赌,无心政事。”
“宝家子弟就宝瑚有点出息?”
“宝家?谁跟你说过他们姓宝了?”
“。。。。。。”
“宝字为皇族所用,冠在名前以示高贵。他们实际的姓氏,我推测为翼。”
“怎么是推测?”她有点困了。
“大熙国皇族这一脉在位久远,在官方民间长期以宝字称谓,真实姓氏似已湮灭。不过也许是他们有意为之。我也只是推测。咱们睡吧。”
他搂紧她,小心不碰到她手臂的伤。
和夜一样沉黑的睡眠。后来她发现自己依旧在大学校园里面,抱着大词典在无人的走廊漫步。突然前面跑来一个面容模糊的同学对她叫道:“孟雨出国了,你不知道!”说完哈哈大笑。走廊四周霎时冒出数不清的人头,个个张嘴狂笑。一个阴测测不知来自何方的声音说道:“我就说嘛,孟雨怎么会。。。”连绵不断的冷笑声。她强作镇定,低着头朝前小跑。迎面来了个老者,抓住她的肩膀恸哭流涕:“孟雨他死了!去海里游泳就没回来!可惜啊!”随着哭声,老者的头发越长越长,从前面挂下来,遮住了整张脸。她伸手拉开他的头发,谢若的脸赫然出现,只是惨白,眼角嘴角有血珠涌出。她发出方才她听到的那串冷笑声。天花板倒塌了,一只巨大的乌鸦扑簌簌地飞了出来,零距离停在她面前。翅膀已收,化作咄咄逼人的羽剑。他的绿眼睛喷出火光,说话带回音:“祭坛已经摆好,丁冶在我手上。现在就差你的血了。”话音未落,他摇身一变,又成了丁冶的样子。她伸手去触摸,手指却穿透了他的身体。他有点悲哀地看着她,身体越来越透明,他逐渐变得稀薄。她大骇,急急地叫道:“孟雨!”
“老实说,我都不太清楚你到底是在叫自己还是在叫我。”丁冶的声音懒懒地在她枕畔响起。
她蓦地转过脸看到他淡淡微笑着的如玉脸庞,被晨光照着光芒四射,她被晃得有点睁不开眼睛,伸出手来挡在眼角,这才看清他凝视着自己的墨绿双眸流露出一丝仿佛和她叫他名字无关的喜悦。她一下扑在他怀里,心想:幸好是个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