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雨无忧人生第一次看到死人。偏偏是在举目无亲的地方。这一吓可是不轻。加上这三个月来她和妙尘朝夕相处,又承授武功,虽然妙尘对她缺乏热情,言语冷淡,但她对她却有了感情。她坐了一会儿,渐渐镇定起来。她站起来,又摸了摸妙尘的鼻息和心脏,确认无救。又解开她的衣裳,在背颈处发现了手掌大紫色瘀痕。可能她们是背后遭人偷袭,偷袭者就是昨晚她见到的那两人。可说是见到,她连她们的模样高矮都不是很清楚。
她在院子里挥汗如雨地挖了个浅坑,把妙尘的尸首拖过来埋了,多加了些土,微微堆出个坟头,插了个木牌,她用签字笔写着:妙尘师傅安息。然后她想着静沫也许今天一直呆在本寺不会回来,而此地有着她无从猜测的凶险,必须离开,就去小屋收拾了背包背在背上,从厨房找到几个馒头,把旅行水壶灌满了水,出了院门,一时沉吟,不知是向右还是向左。
向左去落云洞,向右去本寺。
她决定向右。如果能爬出那洞,一切都不用管了。如果不行,就去本寺报告主持这里发生的凶案。
因为有轻功,爬山很快。没多大功夫就到了落云洞口。三个月不见,这里还是当时的景色,山崖边枝桠盘绕,云朵在脚下飘渺,洞里雾气弥漫。她走进洞里,摸到当日摔下的地方,抬头却没看到光亮。难道是雾气遮住了?她在那烟囱式的洞底用翠烟轻功尝试攀援,只爬了两下就滑下来,根本无从着手。看来要轻功高手才有可能上得去。她不过才练了三个月,又没底子,只能继续练功,日后再尝试。睁大双眼望着漆黑的洞顶,她发现自己心情已经淡定了很多,除了怕母亲思念,其他都无所谓。她对工作没有野心,五年来都做的秘书,老板倒是夸她能干,但她对升职毫无念头。她也没有特别要好的朋友,更无恋人。想到这,她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人影。那是张年轻阳光帅气的面孔。是她大学时的男友。她暗恋了他两年,第三年他突然向她示爱,让她惊喜万分。如胶似漆地过了一段美好的恋人时光,那个暑假结束后他却没返校。她除了他的电邮地址没有其他联系方式,去问学校又觉难以启齿。同学谣传他是出国了,某国本来就有他亲戚,他直接辍学去那里从本科读起,放弃了已经有的一切。她仿佛有被耍弄和被抛弃的双重感觉,但表面上淡淡的。生活如旧,她性格却渐渐变了,成了个行尸走肉的人。在这莫名其妙的异乡山头,突然想起当时的男友,过往种种历历在目。她恍然,七年了,她从来没有恢复过。
她走出洞来,突然听到嘈杂声。心里一惊,身子一缩,躲在洞口边一个满是青苔的巨石后。说话声和脚步声越来越近,她竭力屏住呼吸。这群人走进了山洞。
只听一带浓浓的北方口音的男人说:“鸢儿是这儿吗?”。
一个女声说到:“是的,爹爹。这个洞就在山峰顶上。”她觉得这声音似乎在那儿听到过。难道是昨天说话的一人?她只记得昨晚听到一个高亢的女声,却不似这女人的声音这么清脆。
想起来了,是刚来时在山崖边偷听到的那个女人的声音。
一个男人咕哝道:“雾气好大,什么都看不到。”
起初的男人说:“目前没发现有何特别之处。”
清脆女声说:“静海说当初就是这里发现的神器。”
一个高亢女声响起来:“也许是骗你的。”昨晚那声音。
一阵窸窸索索的声音,几个人似乎在洞里到处走了一遍,把摸得到的又摸了一遍。
这群人也许就是杀害妙尘的凶手。如果她再在这里逗留,恐怕会被发现,那下场一目了然。反正也没发现回去的路,不如先溜为妙。
来不及细想,她从躲藏的地方爬出来,足下生风,在下山路上飞奔起来。
跑到西院门口,她竟然犹豫要不要再进去,只一秒,她决定下山去本寺,便沿着石板道冲到悬崖边上。
两条粗壮的铁索在空中一动不动,她看了看悬崖下面,立即有晕眩的感觉。也不知她的功夫好到能走这铁索不。她急得团团转。身后似乎传来声音,难道是他们追上来了?她大惊失色,想也没想,一跃纵上铁索,一脚踩一根,在上面发足狂奔。
漫长的奔跑,只觉得耳边是如同火车轰隆的风声。脚下白晃晃的一片,前面是遥不可及的模糊的绿色。她的心脏似要蹦出心房,口干舌燥,腿脚也不象再属于自己。
绿色渐渐清晰。可以看到摇曳的树叶,可以看到树下的野黄花。
她的双足终于再次踏上坚实的青石板。回头看看,依然是稳如磐石的铁索静静地玄在半空中,并没有人追上来。
她吐出一口长气,欢呼一声“bravo!”便歪倒在路边,伏在地上,象狗一样吐出舌头喘气。
这条索道,让她再跑一次是打死也不肯的了。心里隐约知道为了回去以后肯定还要再走一次,但目前可以暂时搁在一边。
休息了一会儿,喝了两口水,吃了一个馒头,觉得好些。她打量四周,是葱茏的绿树,树叶明显比西山峰的要阔,因为海拔低了。青石板路却比那边还窄,完全是掩映在树丛中,她不得不一边用手拨弄树枝,一边找路下脚。
就这样曲曲折折走了大概两个小时,看到前面突兀地出现一座石峰挡住了去路。
石峰下面盘根错节地也长着许多树,但有一处却空了出来,有许多脚印从那里纷至沓来渐渐扩散到青石板上。脚印新鲜,象是刚有人走过不久。
她走到那树之间的空处,看到一个大概一米五左右高的石洞。猫下腰走进去,走了大概十来步,迎面一扇半开的石门。她迟疑着推开那石门,眼前出现一个花园。花园不大,花园那边是一座黄色的寺庙偏殿。
大概就是本寺了。不过她奇怪为什么和西院之间的联系这么遮遮掩掩。
也许是另外大路相通?
不管怎么说,她总算来到了本寺。主持应该知道她这个人的。
急急地推开偏殿门,走进去,不大不小的一间静室,一尊光芒四射的佛像竖在当中。静室那边门也开着。她走出去,一条长廊。不见一个人。沿着长廊走到尽头再拐弯,走到一座香烟缭绕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尼姑,地上血迹斑斑,有兵刃横七竖八地撂在地上。显然翠烟寺遭了大劫。
她来不及恐惧,马上意识到一定西峰上几个人做的。他们不但杀了静沫妙尘,还血洗了本寺。
大可怕了!
大殿外传来人的说话声,似乎在拾级而上,将要进入大殿,她立马回头跑,又怕迎头撞上从西峰上下来的几个人。慌乱中,看到边上一扇敞开的门,马上跑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这象个套房的外间。她推开里面那扇门,走进去,看到一个身披黄色袈裟身材壮硕的中年尼姑横躺在蒲团上。尼姑面色黑紫,口鼻流血,心口插着一柄刀,只露个紫木刀把在外面。她的眼睛依然睁着,似有恨意地看着房间的一角,好像对自己的死亡有诸多不甘。
雨无忧身上冷汗淋漓,只想着“赶快离开这鬼地方,这鬼山,这鬼庙子,随便到哪儿都行。”她一直以为自己的求生欲不高,遇到事情才发现自己多么希望好好地活着。
她缩在这房间的角落里一边瑟缩,一边到处看。日头大概已经偏西,阳光从窗棂格子外照进来,照在死者身上。她发现死尼姑搁在身旁紧握的拳头缝里有什么反射出一点光芒。她爬过去使劲掰开那僵硬的手指,看见一把挺大的黄铜钥匙,她拿起来,只觉沉甸甸的。她在房间内四处查看,想找出这钥匙可以开的暗室一类的躲身之处,却又不敢发出太大响声。最后她对着尼姑眼睛看向的那个角落沉思。那里有个一人高的佛龛,供奉着一个大概是镀铜的她印象中从未见过的女神模样的雕塑。那女神盘腿而坐,低眉垂眼,一手放在膝盖上,一手扣着心房,仿佛在入定中。她试了下,佛像似和佛龛一体炼成,非常重,无法移走。她又尝试掰弄雕像的胳膊和腿以及耳朵这些支出来的部位,也无收获。她凑近仔细研究这佛像,想发现什么蛛丝马迹,突然注意到扣住女神心房的那只手姿势很奇怪。这只手的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女神像胸部的一个凸起,恍然是轻薄的铜色袈裟遮不住激起的**。难道这便是开启机关的按钮?翠烟寺尼姑选择如此不敬的方式为暗门闩,虽算巧妙,也让百忙之中的她大为惊骇。这时外面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来不及思考,她照着观音的动作去拧那凸起,只听“吱嘎”一声,佛龛旁边的一面墙滑了开去,露出一扇铜门,门上赫然一把极大极圆的暗锁,听到外面人说话声声音已在门外,甚至听到那鸢儿说:“爹爹,静海的房间就在这里。”电光石火间,她一把将钥匙插进锁孔,铜门应声而开,她快步走进去。甫进门,脚边一个斜立的铁柱一样的东西,她出于本能弯腰把它摆正,身后的门无声无息地重新合拢。顿时耳旁一片寂静,刚才的嘈杂声全部消失。
她并未呼吸到带霉味的空气,看来这暗室的通风功能不错。眼前漆黑。她手忙脚乱地在背包里找出手电打开,一柱光朝前轰轰地射出去。她看到一个墙壁和地都修葺得颇为平整的石室。或者说一个类似于楼梯口平台的地方。往前几步就是长长的石阶,呈螺旋状向下蜿蜒,大概通向山肚,或者直接通望山下?那她就可以脱离险境了。Anyway,脱身第一。
在两旁石壁对称的位置上她看到有铜制蜡烛台,上面各竖有三根白胖的大蜡烛。并不很长,烛台上还有凝固烛泪。她摸了下,居然略有点软。也许那个死去的尼姑(或者就是“媛儿”口中的“静海”?)刚进来过,走出来就遭遇不测,手里甚至还握着铜门的钥匙来不及躲回去,死得多冤,难怪不瞑目。
她有一只ZIPPO银底描黑玫瑰的女式打火机,是为旅行怕遇到什么特殊情况特意准备的,现在刚好派上用场。她点亮了蜡烛,顿时烛光摇曳,人影乱晃。沿路走下石阶。每隔一段路,会有一对烛台出现,她依次点亮。只听到她的脚步声,喘息声,不知何时走到这洞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