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花园实在是太大了,仿佛是雨无忧目前居住小院花园的许许多多倍,里面有更多的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水榭花圃,曲曲折折的小路,冷不防冒出来的房舍。这个花园和谢家在鹂州的花园也不相似。鹂州那个花园大概是人烟稀少,疏于管理,显得大而空。而这个花园虽在冬日,却有春季之姿,蓊蔚洇润,处处美不胜收。雨无忧进去不久就跟丢了人,只顾东张西望看风景了。一边走,还一边感叹:要是可以拍照该多好。
她所在的地方大概是个园中园,几乎无人,但出了这小园门后,看到外面络绎往来的人多了很多。她本来有点担心怕被人发现,但看到不太有人注意她心里就坦然了。她走上一个积雪斑驳的小山坡,弯过一丛树,见前面一个亭子,亭子里坐了个美人,身上穿的正是方才看到的那个袅袅婷婷的背影所穿的粉色衣服。
这个美人面庞和丁冶一样雪白,五官与谢蘅有几分相似,但更柔媚。她身边没有人。雨无忧和她正好面对面,她一抬眼便看到了她。雨无忧避之不及,只好对她笑笑。她也和蔼地对雨无忧笑笑,招手让她过去。雨无忧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走近了闻到美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幽幽香气,她发现这个美人从头到脚装饰非常华丽,仔细描了眉毛,擦了胭脂和香粉,但她依然有股怯弱的气质,不给人俗念。美人轻轻扬了扬小指,指着地上一个小凳细声细气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坐下吧。”
雨无忧莫名其妙地坐下了。
美人含笑问:“他可喜欢?”
雨无忧马上明白她认错了人。看来自己自从脸色变白后就成了大众脸,以前那些说她长得象混血儿的全是胡说八道。她思忖着是说“您认错人了”了呢,还是混过眼前这一刻。如果选前者,她得给自己编造个身份,弄不好就说错了。还是后者吧。估计是把她当成什么传话的佣人了。她低头看看自己的服装,难道丁冶捉弄她,给她穿的是下人的衣服?
她于是含糊说道:“喜欢。”
美人马上露出很开心的样子,象是还等着她说什么。她不解地看着美人。
美人说:“他。。。可有东西让你拿回?”说罢,两颊绯红。
雨无忧心里叫苦不迭,看来这美人和什么人有情,把她当成私相传递的工具了。真是糊涂美人,做这种事还不小心点,连人都认错。她旋即想到,自己还是快找个借口离开吧,别人的私事知道那么多干什么。
见她茫然的样子,美人有点失望地说:“他,是不太方便吗?”
雨无忧再次含糊地点点头。
美人皱眉道:“你越发迟钝了,枉我那么信任你。”
然后她招手让雨无忧到她身边来,她悄悄跟她说:“等下你再过去,瞅着他身边没人,让他晚上上这里来一趟。他这次回来一直没时间单独相处,我想他心里还是想着这里的,只是不方便。你跟他说,若小姐的心一直是他的,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叫他不要忘了前年,我们。。。我们送暖偷寒时发的山盟海誓。”说着,眼圈都红了。然后,她拔下头上的一根金钗,递给雨无忧,说道:“他曾说,要是很想他,就叫人把这支金钗送给他,他晚上便会来。。。”
这若小姐突然朝前面看了看,“啊”了一声,急忙对雨无忧说:“我得去见苔姑娘她们了。你见了丁公子别忘了我刚才的话。记着别跟别人说!你快去吧。”她说完,自己起身先走了。
雨无忧在这里拿着一支做工异常精美的金钗如五雷轰顶。若小姐最后那句话让她一时回不过神。
若小姐,若小姐。。。她想起曾听谢蘅说丁冶和什么谢若有些不明不白,看来这就是谢若了。那“丁公子”只能是丁冶。没想到丁冶和这谢若还有那么情深意长的旧事。“送暖偷寒”,嘿嘿。这时代大户人家小姐敢这么做一定是到了“非你不嫁”的程度。她想起在鹂州偷听谢蘅与丁冶的幽会时,丁冶就算没回应,可也没拒绝谢蘅的主动。原来自己糊里糊涂以为爱上的人不过是个情场高手。
天空落下了碎雪,伴随着冰冷的雨。她失魂落魄地下了山坡朝回去的路上行进。一路上思绪万千,头痛欲裂。丁冶和谢家姐妹鬼混也许因为谢家有背景。可和她这么纠缠就让人不明白了。也许还是为了那所谓的傩胡藏宝图吧。他大概自视很高,要智取不屑豪夺。这么一想,立时觉得丁冶的一切举动都可疑。他给她吃的兰翘丸其实是某种慢性催情剂,不然她心如死灰地过了那么多年,怎么会突然这样的热烈地爆发,而且,还是和一个另世界的古人!这简直不是她的所为。丁冶还没收了她的抗生素,那抗生素一定有解毒的功效。。。
可是为什么心里这么难受,如同刀绞,如同在炼狱里,她寻了个无人的角落,蹲在雨中无声地呜咽起来。
大哭一场后,心里好受了很多,整个人也冷静下来。她整顿了一下湿淋淋的衣衫和头发,找到了来时的路,镇静地往回走。
从墙头翻回到丁冶居住的小院里,趁无人注意,她回到自己的房间。天实在冷,她浑身已冻透,连忙开衣橱找衣服换。她想起这些衣服都是丁冶给她的,连忙缩回了手。她当然不会过和几个女人共享一夫的生活。根据先来后到的原则,她应当离去。她翻出自己的忠心耿耿的背包,从里面找出快干衣、羽绒服和防风裤,所有的衣服她都一起套在身上,才觉得有些暖和了。然后她对着镜子擦湿淋淋的头发,一边麻木地看着铜镜中的自己。
这时候,丁冶突然回来了,她吓了一跳,手里的毛巾掉在地上。丁冶看到她的样子,也吓了一跳。他急急忙忙地上前,抓着她肩膀,看着她那一身“奇怪”的衣服,问道:“你这是干什么?你怎么了?头发淋得这样湿?”
她嘴唇颤抖着,不敢看丁冶那墨绿色的眼眸。半晌,她勉强笑道:“太冷了,还是穿自己的衣服暖和。”
丁冶摸了摸她的衣袖,不相信地说:“不可能吧。那些衣服应该比你身上的暖和。这里怎么有这么多湿衣服,你上哪儿去了,搞成这副鬼样子。”
蓦然,他看到桌上那支金钗,走过去,拿在手里,金钗象是自动在他手里跳了一下。他皱了皱眉,表情很怪异。
雨无忧轻轻地说:“我看着象个丫鬟吗?”
丁冶的眼神从金钗挪到她身上,上上下下地看了她一遍,笑着说:“你这样子,没人敢请你做丫鬟。”
雨无忧惨淡地笑了笑。
丁冶又说:“不过大熙国风俗,有地位的人通常要浓妆艳抹,下人一般不太打扮。你见到的谢蘅她们,因为爱舞刀弄枪,所以也不常妆扮。怎么,有人把你当下人?”
哦,难怪路上遇到的那些人都不怎么注视她,因为她素面朝天,被当作了某个太太小姐的佣人。她想起自己被偷掉的化妆包。不事打扮已经很长时间了,差点忘了自己曾有这个爱好。
丁冶环住她,吻她的脸,轻声跟她说:“快去洗个洗水澡,头发这样湿。我还有事要出去,你别等我。明天之后就放假过年了,我们可以从早到晚在一起。”说完,对她甜蜜地一笑。
还没到晚上呢就迫不及待要出去。是了,谢若不是说他们很久没见面了吗,有多重的相思苦呢。将来他们一定是要结婚的吧,不然谢若父母恐怕不会放过他。
她忍住眼泪,勉强对他笑着说:“好。别太累了。”
丁冶紧紧抱住她,雨点般的吻砸在她唇上。他喃喃地说:“真舍不得走。”
可是他还是走了。真是个唱作俱佳的好演员。她听到他的脚步声消失在雨声淅沥的小院里,眼泪再也忍不住,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