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雨无忧感觉快要窒息的当儿,那人松开了手,在她耳旁低语道:“是朋友。”声音模糊空茫。同时原本摁住她腰防止她防抗的那只手掌心一热,一股热力缓缓地输入她腰间。她顿时觉得精神一爽,多日来疲钝的身体变得有点轻飘飘。那人顺势将她整个人向前一送,她身不由己地越过敞开的窗户,乘坐着夜风般,徐徐地低飞过院子,落在院子一角那株桂花树下。
蒙面人紧跟在她后面飘落在她身旁,黑暗中他幽深的双眸看着她带一丝笑意。她惊疑未定,一时无语。直觉里只认为此人暂时不会伤害她,但她不知道把她带到这草露沾鞋的花园一角来做什么。
她带着一点疑问地打量着身边这人,他也看着她。只觉得他身量很高
---她不算矮,却只到他肩头。她站得离蒙面人非常近,因此这人虽着黑衣,在夜色中看不真切全貌,却也能感觉出他身体里那箭在弦上的机敏柔韧与力量。联想到刚才此人一系列举动,她得出结论:高手。在高手面前别无他法只能装老实。于是她决定这人叫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决不反抗。除非是原则问题。不过她马上想到,这人如果真要对她做什么,还不是小菜一碟。不过如果真要做什么,不如刚才在卧房方更为便。看来真是夜间奇遇的一行动鬼祟之正人君子。
想到这,她心思一转,莫非是端华山的人。迄今为止,她只听说过端华山是名门正派。然后马上想到:“难道这就是那朱康?!”果然被朱家人寻上门来了,他们还真不死心啊。也不知道自己这挂羊皮卖狗肉的“傩胡女人”有什么了不得的地方非让他家娶为媳妇不可。不过朱家就朱义身材瘦长,却也没到那么高大,从基因的角度看不象。
随后她又想到,也许别处的“正派”人士。不过也不一定非是个江湖人士不可。也许是朝廷的人呢?什么内部管理部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来调查这丁大人是否有贪污行贿方面的问题。一阵风吹过来,透过她单薄的寝衣,手臂顿时起了一串鸡皮疙瘩。她抱着胳膊暗暗一笑,觉得自己想得太多。还是把眼前的问题对付了才是正经。
那蒙面人已经蹲在桂花树边,手里拿了个铁铲模样的东西在忙碌着什么。回头见她瑟缩,随手从自己身上摘下一张披风似的物件扔给她,马上又回到自己的工作上了。转眼间,他面前出现一个土坑,身边坟起一堆泥土。
雨无忧想起《聊斋志异》里面常有在院子里挖出一罐金银财宝的故事,如果不是不知此人底细,不然会认为此情此景颇为有趣。
那人将坑挖出一定深度后,俯身看了看,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然后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个罐子。那罐子很小,大概比普通茶杯大一点点,用一种晶莹剔透的白色材料做成,雨无忧猜想可能是玉。
玉罐被放进土坑里,通身发出了星星闪闪的光芒。那些光芒汇聚在一起,在罐子上方形成一道温润的白光。白光向夜空延伸,象一条很细的不断变长的银线,直到被那轮珠圆玉润的月亮挡住了深蓝色的夜幕才看不到踪迹。
玉罐发出的光束并没有从月亮另一边冒出来继续前进。仿佛它的进程到此为止,只是牵连着月与地。
蒙面人站起来,他的一只手搭在雨无忧的肩上,仰面向天上看去。雨无忧被神奇的景象吸引,竟然没注意到蒙面人的举动。她眯着眼努力看着,什么都没发现,她疑惑地看了看蒙面人的双眼。只见那双眼睛里露出一丝喜色,她又转头去看那银色光束。良久,银线那头出现很小一个绿色光斑,渐渐变成越来越大的一团绿色光晕,象是某个物体从天而来沿着这束银光滑了下来。光晕快要接近玉罐的时候,已经看得出来是蒲扇大的一个球状物。蒙面人轻巧地将它从银光束上取下来,握在一只手中。他的另一只手按住绿色光球的另一面,两只手掌都张得很开,使劲将球朝里压。球被越压越小,最后成了乒乓大的一个滴溜转的小球。而那柱光束慢慢变淡,最后消失在了夜空中。
蒙面人把小球放进玉罐,然后伸手摇了摇旁边那株桂花树的树干。只听扑簌簌的桂花叶子沙沙乱响。不一时,那树枝上竟然鳞次节比绽开了无数黄色花朵。蒙面人再将树干轻摇,花朵便都飘落下来,在地上积起薄薄一层落花。蒙面人小心翼翼地将那缤纷落英捧到小土坑里,然后重新把泥土填满土坑。这时候,一株嫩苗窜出了土地,颤颤巍巍越长越高。长到大概一米的时候,它的顶端冒出一个橙黄色的花蕾。花蕾噼噼啪啪轻响一阵,仿佛慢动作般,花瓣一瓣接一瓣从花蕾上展开,渐渐开出一朵花来。那花形似牡丹,有多层花瓣,花瓣背面是暗绿色,里面是几乎象白色一样的浅绿色。这花朵发出了绒绒微光,在黑夜中显得很是美丽。花朵开放的时候还散发出象桂花一般的清香,沁人心脾。
雨无忧已是呆了。
蒙面人喜滋滋地看着那花朵,对雨无忧耳语:“这花叫月光。”依旧是模糊空茫的声音。
雨无忧说:“哦,真是好听的名字。”不过她本来想告诉这个人,据她所知,月亮实际上并不发光,而且它是个冰冷荒凉围着地球转的球型天体。不过既然她刚刚目睹了这样奇怪的事发生,觉得自己最好还是闭上嘴巴为妙。
蒙面人又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了另外一样物事,是把刀把金光闪闪的剪刀。蒙面人拿着剪刀对着月光花的枝条剪下去,那枝干似乎很坚硬,他似乎剪得十分吃力,半晌才向前移动一点。那剪刀的刀刃部分象是用透明的石头磨成,并不十分平整,随着蒙面人的来回移动,不断折射出月光花的光芒,流光溢彩,很是华丽。
雨无忧心想,自己八成是遇到了神仙。想起刚才这人对她说“是朋友”,她兴奋起来,这人这么厉害,也许帮她回家呢。不过萍水相逢,素昧平生的,人家也许是个出家高人,不想杀生,于是随口说了句是朋友,以免她乱叫惊动人。她怎么可以这么托大让对方费心思送她回去。这新世界这么奇异,她也可以找契机学会一些古怪法术最终让自己回家。
那人终于将那朵碗大的奇怪的绿色花朵剪了下来,将剪刀放回身上,又从怀里拿出一张轻软的白丝巾,将花朵包好,也放回了怀里。他对瞠目结舌的雨无忧说:“谢谢你陪我种花。咱们后会有期。保重。”说罢,用力按了按雨无忧的肩膀,仿佛结识已久却不得不分离的老友一般,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跃,跳上桂树巅,脚下轻轻几点,转眼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