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国的送亲队伍,归途中不再大张旗鼓,尽量穿着朴素,似寻常百姓,顶多不过是大户人家的样子,行路的进度也快了许多。
这日傍晚,林舒一行人途径平陆,在此夜宿,用过晚膳,林舒踱步出门,诸儿如同难以摆脱的影子,紧跟其后,两名侍卫不远不近护卫左右。
骤雨初歇,清风中飘着湿气,让酷暑少了几分招人嫌弃的烦闷,林舒只要稍稍看过一眼的东西,诸儿就使眼色让紧跟左右的侍卫们买下。街道上正准备收摊的小贩见到如此阔气的主顾,也停止了动作,巴望着受到眷顾,那么至少一个月的衣食也就无忧了。
林舒走过一个算卦的摊位前驻足,因为竹竿上“庸算子”的招牌引起了她的注意。摊主则趴在四方桌下收拾着他的东西,见有人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也只是懒懒地瞥一眼,也不招呼。
林舒来了兴趣,“你能替我占上一卦否?”
摊主有条不紊地继续着手上的活计,“姑娘明日再来,今日的生意已经歇了。”
林舒气苦:为何总遇到这样不买她账的大牌?
诸儿当即放下一锭金子,“这是进酒。”言外之意,如若不通,那就是罚酒侍候。
林舒嫌这般行为实在太过张扬,于是说道:“大哥,我们走吧!我看着前方唱大戏的也颇有意思,不如我们去那边看看。”语气却有些怅惘。
这时,“庸算子”却直起身子来,毫不客气地将桌上的金锭子收起,“你们不想算,我偏就要给你们算,我老头子别的不会,就爱强人所难,迫人为不愿为之事,现下你们如不给我算,休想走!”
一个怪人!林舒暗道。眼见诸儿面有愠色,害怕这小老头遭殃,立刻答应了下来。诸儿见她很有兴致的模样,也压下了怒火,跪坐下来。
老头递过签筒,林舒摇出一支签,中平。
小老头笑眯眯地问道:“姑娘要占何卦?”
“姻缘。”林舒不假思索地答道。
“姑娘情缘多波折,”老头蘸了口水,翻着他的解签簿,“将与意想不到之人结同心。”
意想不到的人?是谁?林舒反反复复只想到子和一人。
诸儿暗生希望,心想,自己可不就正是那位意想不到的人?
他端起签筒,居然也虔诚地摇了一支签,不过却是下下。
“也是姻缘?”老头见对方点头,只简洁地说出三个字,“莫强求。”这次连解签簿都不翻了。
诸儿嚯地起身,“果真是庸人乱语。”
“究竟是不是我胡说,难道公子不是心知肚明?”老头不怒反笑。
林舒见诸儿已然动怒,连忙劝解道:“大哥,听过就算了,何苦庸人自扰之?”
“姑娘是明白人,”老头笑得莫测高深。“老朽送姑娘一句话:辨事辨人难辨心,不妨随遇而安。”
说着他又转过头对着诸儿,“老朽也有一句话送与公子,……”
“不用。”生怕那句话进入耳内,他立即打断老头,快速回走,几乎是落荒而逃。
林舒看了老头一眼,颔首还过一礼,匆匆追上诸儿,她听到老头太息般一声轻叹,随之是无奈的一句话:“又是一痴人,可悲一切终是空了。”消失在南来北往的人潮中。
林舒回到客店后,困惑得一夜难眠,她看得清一些人以后的结局,比如宣姜、姜诸儿,却看不清自己的。这也多了一些冒险的刺激,对未来也因此而有所期待。只是尘埃落定前的那刻,总会惹得人坐立不安。
林舒躺下,又起身,如此反复几次,恨不得立即回到子和身边,豪气而决绝地问他:“君心可同吾心?若是同然,可愿从此齐奔天涯?”
如此豪气干云的话,不过是想想而已,一来,她没有这么勇敢和直接;二来,他俩此时相隔千山,等到历尽万水相见后,说话的心境已消失;三来,她真害怕子和不乐意。
心潮澎湃,林舒浮想联翩,那子和赠送的玉玦和她替子和作的肖像画,不知被她取出、收起过多少次。
此时最相思,相思味儿有些苦,没了相思却又无所适从,情窦初开的女子大抵如此。
正胡思乱想间,便见一人影从窗子踅足进屋,林舒嗅到椒草味儿,已知来人是谁,立刻闭眼装睡。
诸儿坐到林舒床沿,喃喃道:“果真强求不得?”然后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气短而重,比无奈多了一层悲哀。
他拉起林舒的手,林舒顿时浑身僵硬,诸儿把她那只柔弱无力的手紧贴脸颊,林舒觉出他脸颊温热,片刻,冰凉的液体****了她的手背,“文儿,我恨不得死去才好,文儿,文儿……”一声低过一声的呢喃。
林舒无以自处,正要出声,诸儿却把她的手送入被里,又坐了半晌,这才离去。
林舒本来就烦乱的脑袋,现在更是搅成了一团麻,从哪里下手都理不清。处境如此失控,她只盼早日完成任务,以便脱离齐宫那个是非之地。这时她才想起进齐宫的目的,醒觉自己这段日子实在太忘事了些。
翌日,林舒听到门外响动声,立刻翻身坐起,在婢女的服侍下洗漱、更衣,这才出客房来,诸儿已经在楼下等着她用早膳了。林舒见他形容憔悴,想起了昨夜之事。
林舒过去跪坐下,正要开口找点话说时,看见桌上平铺着的蓝色绸布上林林总总地堆着昨日在街上所见之物。都是些钗、镯、环类的小物件。林舒知道必是昨日趁她不备时买下的,心中有些感慨,却仍故作轻松地说道:“可惜做工有些粗糙。”
“你不喜欢?”诸儿抬首问道,眼睛虽看着林舒,却不聚焦,放空在远处。
林舒还未答话,他就裹起绸布,递给站在他身后的书音,“拿去扔到大街上。”
书音依言行动,林舒觉得扔了实在太浪费,出言制止,“书音,别扔!怎么说也是花钱买来的。”
书音顿住脚,左右为难。
“天要变了,”诸儿用听不出喜怒的语气说道:“奴婢也不听主子的话了。”
书音哪里还敢迟疑,哗地把蓝绸包裹扔出去,哐啷,哐啷,街上行人忙做一团去捡拾包裹里散出之物,客店里眼尖的人也快速奔了出去。
林舒皱紧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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