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郎中没想到这个少年如此倔强,冷笑一声,“你也别装模作样了,袁某虽只是个郎中,却从来挺直了腰杆做人!那桓鹄不过小小一个县尉,竟也以权压人,荒唐!”
这又关桓彬他阿爹什么事了?和颜想不明白,见许玄籍弯着身只不说话,只好开口问道:“阿翁莫生气,此事我们当真不知,阿翁可否说得明白些?”
袁郎中瞥她一眼,“小小娃儿,说话如此老道,想来不是好人!吃了你这几天的鱼,晦气!”
和颜被这攻击性十足的话刺得愣在当场,再一看旁边纹丝未动的鲤鱼,心下有些委屈。她两世为人,虽然爹不疼娘不爱,可是正因为没有依靠,她做事极为小心周全,从没把自己逼到尴尬的境地,更别说眼前这样被人当面斥责了。这一世她才五岁,对一个五岁的小娃恶语相加,这郎中也实在太过分了些,她几乎要怀疑这医者的仁心了!
这次许玄籍却开口说话了,他直起身来,毫无畏惧地直视着袁郎中,虽仍带着童音,却有一种无法忽视的铿锵,“小颜尚小,从来只知与人为善,并不懂得这其中的曲折。袁公有气,想来都是许某的过错,只是某与桓县尉并不相熟,实不知这其中关联,今日别不他求,但求袁公解惑。”
许玄籍说话做事,从来谦恭谨慎,这一番话,着实突兀。和颜侧仰着头看他,他是因为她的缘故动怒吗?是的,虽然他言语之间不失礼数,但和颜就是知道他动怒了,心里渐渐升起一阵欢欣来。玄籍这样护着她,是终于把她当作家人了吗?
他这一番话不卑不亢,倒让袁郎中刮目相看了几分,“方才骂你你不还口,这会儿说她两句你倒是护着了,倒是个知情知义的人。既如此,你为何要让那桓县尉的娘子前来威逼于我,迫我收你做学徒?”
许玄籍站起身来,跟和颜面面相觑,吴氏逼着袁公收他为徒?这从何说起?其实袁郎中这话夸大了,吴氏只在昨日前来与他说了这事,虽习惯使然,带了些傲气,但行止之间并无失礼,何至于威逼?
袁郎中看他们神情,明白他们确实不知情,脸色缓和了些,心下多有些尴尬。和颜察言观色,知道事有转机,见许玄籍仍挺直地站在那里不说不动,忙偷偷碰了碰他的手,提醒他抓住机会。没想到许玄籍只是拉住了她的手,仍立着一声不吭,袁郎中又是个极好面子的人,怎敢奢望跟一个小辈道歉?思及此,和颜颇为着急,更多用了几分力道去拽许玄籍,等他低头朝她看来时,双眼写满了拜托地望着他,无声地让他赶紧说话缓和,不要因为一时意气错失了大好机会。
袁郎中看着这一幕,叹息一声,老脸微红地把手伸向了那盘鱼,口中咕哝道:“都凉了,不知道腥也不腥?”
都给你台阶下了!和颜看着许玄籍的眼神更多了几分热切。许玄籍心中轻叹一声,清楚他实不该在此时做意气之争,更无法抗拒和颜眼中的期盼,终于对着袁郎中微微躬了躬身,声音却是一片平静,“愚从未不敢奢求为袁公高徒,只盼能留在医馆,扫地送水,以沐袁公医德。”
和颜终于放下心来,却又因着许玄籍文绉绉的话皱了皱眉。她记得她并没有念过多少书啊?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因为她这会儿只急着听袁郎中的回话。
袁郎中在鱼盘旁边轻叩了几声,皱眉道:“你也不用总是自称愚了,听着别扭,只说我就成,顺耳些。以后你就叫我师傅吧,谁让我错怪了你们两个,真是的,亏了!”
和颜闻言大喜,许玄籍倒是十分平静,只是认真地整了衣冠,而后十分郑重地拜下身去,恭声道:“徒儿许玄籍拜见师傅!”
袁郎中伸手扶他起来,满脸笑意,“我这辈子从没想过收徒,就怕教坏了祸害世人。本来瞧着你还好,留下打个下手尚可,入门却是不成,不成想……这大概是天意吧!”
既然拜了师傅,自然就要知道做徒弟的本份。许玄籍又是一谢,然后伸手去端那鱼,“敢问师傅厨房在哪里,徒儿为师傅热一热去。”
袁郎中摆了摆手道:“鱼我自己去热,天色晚了,你们回去吧。”
许玄籍还要再说,却见袁郎中眉头一耸,“天都快黑了,你没事,和家这小女娃不怕黑?我可知道,她耶娘大兄都宝贝得紧。快回去吧,盘子明天来取,记得早些过来!”
于是两人再一次郑重地道了谢,又道了安,才一起出了医馆往家赶。这会儿暮色四垂,又没有火把,已经有些看不清路了,和颜一不小心伴着根树枝,差点摔了下去。许玄籍见状,干脆不由分说地背起了她,大步往家里赶去。
欢天喜地回了家,一进屋和颜就大声地向大家宣布了这件事。王氏大喜,拉着许玄籍笑得嘴都合不上了,灯光下,许玄籍的脸色微微泛红。和颜心中欢喜,因不见和逊,于是问道:“阿娘,大兄呢?”
王氏答道:“刚才桓彬过来,说你大兄在书院被夫子留下了,要晚些回来。”
和颜皱眉,“可是现在天都黑了,夫子怎么留他到这么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