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葺过后的百丽园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被火烧过的痕迹。熙熙嚷嚷的人群,目不暇接的香车美人,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门口的花牌上用灿灿的金字写出今晚的曲目,“浮月”这个名被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据说是王峥嵘新培养出的伶人。
莫影心带着徐审踏入园内,立即有一位着深蓝锦袍的男子出来迎客。今日,莫影心特地修饰了一下,梳了一个简单端正的发髻,上了淡妆,换上较为正式的服装,既然是出战,自然要换上战袍。
徐审在一旁轻道:“那位便是百丽园的老板——王峥嵘。”
莫影心微微地点头,转头便换上了公式化的笑容,轻点下巴:“王老板,今晚可有好戏?”
王峥嵘显然一开始没有认出莫影心,也是在下人的指点下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洛小姐,失敬失敬!洛小姐的光临让我这个小戏园真的是蓬荜生辉啊!”
莫影心用袖子遮掩着樱桃小嘴,笑道:“王老板客气!”
“小九,赶紧带洛小姐进包厢!今晚的戏自然不会让洛小姐失望。”王峥嵘躬身请莫影心等人上楼,自己继续招呼其他宾客。
徐审跟着莫影心进了包厢,默默地坐到门边的椅子上,打量着眼前的一切。最终,他的目光落到莫影心的身上。这少女有太多的面纱,却不知哪个才是她真正的面目。所见之初,为她惊人的胆识所折服。二次相见,看着她从狗洞里爬出来,心想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而今日一见,气度大变,高雅的仪态,深不可测,翩翩一位贵族佳丽。
徐审愣神之际,包厢的门再次开了,百丽园的下人端了一些茶水,小食过来,说是老板请的,恭请洛小姐品用。
莫影心笑着打赏了点银子,小二便笑嘻嘻地退了出去。莫影心转头看向徐审,朝他使了个眼色道:“开始工作吧。”
徐审点点头,身体不自觉地听从她的指挥,掏出工具包,从中抽出一支匕首。用匕首挑了一块点心,再小心的挑起些碎屑,轻嗅其味。
徐审只所以首先放弃了水果,因为在水果中下毒,水果很快会变色。而点心的款式很多,有桃花酥,合意饼,蜜仁卷和百花糕……每一个都有可能。
如果将毒药混在点心的原料中时制作,已经很难辨认出其原来的模样,徐审翻转手腕,将银色的匕首反插回工具包中,对莫影心道:“你坐着不要动,我去去就来。”
他走出包厢,吩咐下人准备一些清水来,接着回到屋中从工具箱中取出很多瓶瓶罐罐,一件一件地摆在茶几上。然后他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了一流的白色瓷碗,大小均匀,看起来很是整齐。
莫影心眯了眯眼,这么这个情形看起来那么熟悉?
门外想起下人的声音,莫影心赶紧起身去开了一条小缝,笑道:“将水搁在门外就好。”说着她闪身出来,递出两个赏钱。
下人鞠了一躬就走了,莫影心将水提进房内,徐审用白色的勺子把清水倒入每个瓷碗中,接着再从瓶瓶罐罐中取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到入碗中,用瓷勺搅拌。
哦~莫影心恍然大悟,难怪看起来那么眼熟,眼前徐审所做的一切那么熟悉,原来他是在做化学实验。果然是术业有专攻,徐审看起来非常专业,穿上白大褂,再弄个玻璃试管,他俨然就是一位科学家。
偶尔沉思,偶尔皱眉,细细观察着瓷碗中的反应,最后他露出了一丝微笑。
莫影心则焦急的问:“可有眉目了?”
“你先告诉我,为何你觉得会有人对你下毒?”徐审一副慢慢悠悠的样子,看得莫影心直咬牙。
微微沉吟,莫影心看着桌上的几色糕点,忽眼睛一亮,“我看,有毒的应该是那百花糕吧?”
“你怎么知道?”徐审神色大变,自己辛苦了半天,却被她一眼看破。
“因为百花糕的主要材料便是红花,一般男子哪会用这款点心,而这里只有我一个女宾,”莫影心指着自己,异常开心道:“我说得没错吧?”
徐审则是一脸的挫败,不情不愿地点点头。
莫影心坐回到位置上,两手一摊道:“跟上次一样,咱们互相交换情报。你不吃亏,呵呵,好歹我还请你看戏来着。”
徐审瞄了一眼台上唱得依依呀呀的伶人,莫影心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正是那新人“浮月”,绝色华美的容颜,字正腔圆的唱段,眼神狂热的倾慕者,他似乎随时都可以替代夜卓卓。
昔日芙蓉花,今成断根草。以色事他人,能得几日好?
莫影心叹了口气,其实她无心听戏,于是退到了阴暗处,但听徐审道:“不错,那百花糕的确有毒,是七日散。中毒者不会马上出现毒发的迹象,而是在七日内渐渐显现。这种毒药并不常见,我也是听说过,但没遇到中过这种毒的人。所以……我也只是听说,中毒之人轻者头疼体热,重者……”
最重也就是死吧?
“去请王老板过来一叙。”莫影心走到门口,对下人吩咐道。
不多会儿,王峥嵘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莫影心示意徐审不必回避,起身开了门,两眼直勾勾地看这王峥嵘进房。
王峥嵘瞥了一眼满桌的瓶瓶罐罐,便转头看向莫影心,顺带扫了一眼角落里的徐审,笑道:“洛小姐可满意今晚的戏?”
“戏还没演完,怎敢妄下断论?”莫影心好似漫不经心地回答。
王峥嵘拱手道,“那……洛小姐招我前来所谓何意?”
着急了吧?就怕你不急……
莫影心笑眯眯地望着王峥嵘,“很不错啊,王老板竟然会在我的点心中加料。若不是我身边的这位——云城府的徐仵作有些见识,洛璃不知自己能不能再见夜先生登场呢。”那语气,那笑容,好像在说今晚的点心很不错啊,感谢你的招待。
王峥嵘意识到莫影心话语中的幽冷之意,脸色惨白,害她之意不过是一时之念,万万没想到就这么被拆穿。
莫影心依旧笑吟吟的,但是话里话外却毫无商量之意,“我只要你王老板一句话,立即放了夜先生!还有,他往后的一切都与你无关!”
莫影心没打算对王峥嵘下黑手,毕竟,他救过夜卓卓,就算是他做过那些肮脏的事,讲出去,对大家都没有好处。不过还是要给这禽兽一个警告:“夜先生以后会为我做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
而你干的事,我自然都清楚。这是莫影心的浅台词。
两人就这么潇潇洒洒地出了百丽园,台上的浮月还在忘情地唱着,莫影心回过头,对着那五光十色的舞台说了一声拜拜,代替夜卓卓对这声色犬马的生活说了一声拜拜。
“你还没告诉我呢,为何你确定王峥嵘会对你下毒?”一旁的徐审不甘心地追问。
莫影心朝他眨眨眼,目光纯洁极了,“你应该听到了那些传闻。我被夜卓卓所迷,作为他忠实的迷恋者,我要为他出头……现在我做到了……”
其实今早的情况,叫外人粗略看来,是听容易让人误会的:洛小姐进了夜卓卓的房(虽然是牢房,但那也是单人间啊)劳役在外望风,片刻后就听到洛小姐焦躁的声音。劳役进去询问,却同时被两人骂了出来。不久之后,洛小姐衣冠不整地出来,衣袍上还有明显破损的痕迹……
综合以上,再经过流言的扭曲,最后便成了一个十分香艳的故事。
莫影心还命人将这个故事传出去……因为她知道——纵火犯和强奸犯共有一个犯罪心理特征:渴望证明自己的男性权威。
现在有一个女人如此挑战他的权威性,他如何能按捺得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