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过去,每日看着虎丘和子彦在一旁吵吵闹闹,教着小环的医术,阿信也从沧海城赶了过来,虎丘意外地看中阿信,收他为商行的第一大弟子。小胡,自从子彦把它回来就是一副懒懒的样子,好像什么东西都提不起劲,我每日处理完郦城的大小事项,便是逗着它,看着它一脸无辜的样子,睁开眼,见是我,又眯起来,等到我用毛笔杆敲它的头,它才眯开一条线,眼神倦倦的,唯有眼珠里闪出一丝光仿佛在问有什么事情吗?
我乐意不疲地玩着这个游戏,看着它睁开,又闭上,直到它完完全全睡去,怎么弄也不醒的时候,我才放手。有时候,也和它说些话,那些不曾向人说过的话,我老是对着这个小狐狸说,就算它有灵性,那也要好几千年才能修炼成人,那个时候恐怕已经沧海桑田了吧,这个尘世中的痴爱往事,怕也会忘记吧。
但是很多时候,那些事情,不是你想忘记,想去忽略,他们就可以避开你,让你清静。只要还在沧海,我就不可能不知道他的消息。我就算是闭上眼睛不去看,封住耳朵不去听,周围的人自然地过滤过他的名字和消息,我还是不可避免在郦城的大街小巷得到。
我去茶馆喝茶,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说:“你知道吗?沧海国势如破竹地攻破了丰国大大小小的城池,直逼白都。”
之后另一个声音加入,
“听说,是沧海国在丰国布下的许多奸细才使丰国一败涂地,特别在丰国宰相陈学士投降之后,丰国就再也没有能够打胜一场战争。”
然后是很多人惊呼,
“天啊,怎么会这样,肃亲王他不管了吗?”
也有人哭了起来,何浪看着我脸色不对,已经把楼下的人赶走,茶馆开始清静,我却不能高兴不起来。
虽然我下过命令,不准议论沧海国和丰国事宜,但是毕竟郦城曾经是丰国国民,他们依然关心那个远在东方的帝都,尽管他们曾经抛弃过这个城市。
“何将军,郦城内有多少士兵逃离了?”我端起一杯茶,突然想起这个问题,他们都还是丰国人,骨子里血液里带着丰国独有的热血。报国,还是卫家,这个问题,他们早有选择了吧。
何浪跪在地上,额上冒出冷汗,也许,他不知道我平日看起来不理事,不过问军事,却能知道士兵的逃离。
“禀告城主,何某不才,城中将士,已有三百人逃离,还有三百人被关押在牢里,等候发落。请城主原谅!”
他磕着头,一脸紧张,生怕我一声令下,那三百人便要身首异地。
“原谅?应该是我这个城主请你原谅才对,是我自己下命令不准禀报有关战事的一切事宜。你处理得很好,起来吧,何将军。”
何浪抬起头,脸上一阵迷惘,“那城主,关押的三百人如何处置?”
“把他们放了,毕竟是国家有难,我们固守一方,苟延残喘也罢,那些热血男儿怎可忍受,你明日传令下去,郦城允许士兵自组队伍去救白都,每户人家最多只能出一个男丁,可奖励白银三十两,从此脱离郦城,永不能归,若还是有人愿意的,将军你就给他们行方便吧。”
“谢城主,何某这就去颁布。”何浪高兴地站起来,我止着他说,“等等,你可别高兴得太早,这一去,九死一生,誓难回来,你可要问他们想清楚了才去。后日便整理一份名单给我吧。”
何浪点点头,“何某何尝不知道,士兵更是明白,作为一个将士,死于沙场是最光荣的归宿。”
我看着他眼中的崇拜和向往,突然明白了他内心的渴望,那天郎将军夫妇虽然用生命保住了这座城市,可是对许多士兵来说,宁愿战死,也不愿就此苟且偷生。
我叹了一口气,说:“那何将军,你去吧,三日后,我在凌河场为他们践行。”
何浪向着我一抱拳,便匆匆离去。
我看着这个在中州有时候用来感谢的姿势,被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我心里苦笑,若不是郦城还需要他,他也会如那些士兵一样飞蛾扑火般去了东方帝都,明知道是送死,也要冲过去,为这个国家洒出最后一分血。
何浪的办事效率极快,不过两日,就已经整理一份名单出来,我看过名单,几乎是郦城所有的人家都参与了,每家一个男丁,我不知道在他们每一户人家是怎样选出这一个年轻的男子,所有的家庭,在这一夜里都无法入眠吧。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我看着窗外的一轮明月,看着窗外人家还在点着的微灯火,突然就想起这一句在中州流传的诗,哀伤就一点一点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