铃兰被喝得六神无主,抖着手就来解桃夭的衣服。桃夭想阻止,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绑了一起来,根本动不了。无奈下,只得低头在铃兰的手上轻咬一口,迫使她放开了自己。
朝云又去解绑住桃夭的荆条,哪知那些荆条上生有倒钩,轻轻一碰就扎进肉里,鲜血直流,锥心刺骨,根本无从下手。
两个姑娘急得大哭,揽着桃夭万般无奈:“阿桃,阿桃,不要这样!让我们救你!我们不要你死!那些仇恨那么久远,我们怎么能拿远在天边的仇恨来伤害近在眼前的朋友!我们只求你能赶走河神,可如今你伤重至此,根本不可能对付那魔头,又何必去送死!不如等养好了伤,再来为我们报仇,我们一样感激你!”
桃夭一直笑着,灿若桃花。“两个傻瓜。我是神女啊,哪里就这么容易死了?你们放心,我还有法宝呢!”调皮的眨眼,仿佛身上撕裂般的疼痛并不存在一样。
两个姑娘面面相觑,实在难以分辨是真是假。
屋外的歌谣声声震天。四个汉子进来,抬起桃夭座下的木撵高举过头,踩着庄重的步伐缓缓走出屋子。
阳光出奇的明媚,天空湛蓝湛蓝,几朵雪白的云片悠悠流过,扶桑花飘落下来,娇艳欲滴。
木撵微簸,桃夭坐在上面悠悠荡荡,竟果真生出嫁人的错觉来。“穿上红嫁衣,踏过蒹葭草”,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以这种形式穿上嫁衣。
经过沧的身边,她放眼看去,这个曾被母亲指认为自己夫君的男子,这个周身洋溢着锋芒和仇恨的男子,他终究没有亲手杀死自己。他暂留了自己的命,是为了让努瓦少死两个姑娘吗?只凭这一点,她便恨他不起来。
目光交接,沧的眼波里流淌着她看不懂的色彩,似喜似忧,如爱如恨,半是真情半是假意。他们之间的缘分,恐怕在还没开始的时候就已经断了吧?断在那烽火连天的战场边,断在那落英缤纷的玉山下。
错身而过,桃夭收回视线。沧亦垂下眼帘,不紧不慢不远不近的跟在木撵之后,带领着全寨的族人。
翻山越岭来到九里河边。河水翻腾,浊浪滔天。崖上黑漆漆的祭台缠满藤蔓,像一个经久年长的大坟包,孤寂荒寒。
汉子们抬着桃夭踏上祭台,滚滚河水近在眼前。
“阿桃!”“阿桃——!”
铃兰和朝云奔过来,被汉子们拧住。
沧挥手解了她们的困,两人跌跌撞撞扑到祭台,泪流满面,一遍遍叫着阿桃的名字,却说不出多半句话来。
桃夭俯视着她们,笑嫣如花:“别怕。我会活着回来的。到时候我们一起喝桑花酒,记得不要放扶桑树的灰哦,我可以幻很漂亮的花火给你们看!”
铃兰和云桑拼命点头,仿佛只要她们答应了,桃夭就一定会安然返回一样。
沧站上祭台后的一根石柱上,双手举天,口中念念有词。两个姑娘被汉子们连拉带拽的拖回人群跪倒在地。祭祀拉开帷幕。
天阴了下来,风卷残云,飞沙走石。众人在祭台后跟着沧用一种古老的语言宣唱祭歌,声音亘古悠远,荒凉悲哀。汉子们抬着桃夭在祭台上一圈一圈慢行,似在让她看最后一眼曾经生活过的人间。歌声逐渐高亢,桃夭给高高举起。风吹起她的红衣和长发,血一般鲜亮夺目。
“阿努瓦桃夭!万世永生!”随着沧的一声暴喝,祭歌嘎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震天的怒吼:“阿努瓦桃夭!阿努瓦桃夭!……”
汉子手一倾,木撵翻覆,桃夭瞬间跌下山崖,被飞卷的巨浪吞噬而去。
世界清净了。再听不见抑扬顿挫的吟诵,也看不到努瓦人含怒含悲的眼神,听不见少女们凄哀的哭泣,看不见沧既怨且恨的双眸,唯有水面之上云开雾散后的日轮,灼灼耀耀,散出无尽的光华。
桃夭提不起灵力护身,冰冷刺骨的河水浸得伤口剧痛,手脚也无法动弹,只能飘飘荡荡朝河底沉去。幸而发端的玉扣上封有神印,使她不至于马上窒息。
越是往下河水越是浑浊,连阳光都透不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宛如开天辟地前的混沌世界。只有暗藏在水里的漩涡激流搅得她像风里的落叶东飘西荡。
忽然,远处亮起一点金色,正悄无声息的向桃夭靠近过来。
是青儿吗?桃夭想喊,张口却是一串大大小小的气泡,声音一丝都没有。她只能奋力扭动身体,企图缩短两者之间的距离。
身上的伤口裂开,血雾在河水中扩散,像一朵红莲,氤氲着浓厚的魔孽。
金色在几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竟是一双眼睛,戒备的看着在水中漂荡的桃夭。
青儿!青儿!果真是你吗!为祸人间的河神竟然真的是你吗?为什么?为什么要伤害这么多无辜的性命?我给予你的蟠桃难道还不如几个毫无灵力的少女来得更益于修行吗?
桃夭想抱抱青儿,抚摸它胖胖的脑袋,告诉它别怕,她会将自身的灵力引渡给它,助它修成人身,从此远离苦海,再不必为魔为妖!
她拼命挣扎撕扯,希望能将手上的荆条弄断。
血雾更浓,金色的眼睛闪过一丝贪婪。略微一顿,张开血盆大口,呼啸着冲向桃夭。
不是青儿!桃夭惊觉,想逃却为时已晚。尖利的牙齿瞬间穿过她单薄的身体,剧痛像海浪般席卷她全部的感官。尖叫,却没有半点声响。反抗,却没有一丝灵力。河神的牙齿像钝刀一样将她的身体分筋错骨。黑暗袭来,她来不及看见更远处如利箭般疾矢而来的另一双金色眼睛……
崖上的人们凝神屏息,却迟迟不见血浪翻滚上来,也不见河水平息下去。正疑惑间,有人惊呼一声,大家抬头看去,但见对面山头上一道火红的流光直直射入了河中。那红光极是明亮,即使河水浑浊也依然能看得清清楚楚。红光在水中仍然丝毫不减速,像离弦的箭一样飞快向祭台靠近过来。
突然,水底爆出一轮火光,伴着不知什么东西的尖锐嘶叫,河面泛起惊涛骇浪!
水浪拍打到崖顶,众人惊恐,女人们抱成一团哭得瑟瑟发抖,男人们把女人护在身后,城墙般坚守着她们,但苍白的脸色却将他们的害怕一展无遗。
红光似火,在深水里忽明忽暗。族人里几个胆大的,手挽手连成一串,慢慢靠向崖边,低头一看,眼前的景象惊得他们半晌说不出话来。终于有人回过神,结结巴巴吼到:“火、火、火神来救桃夭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