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王走了进来,跟在他后面的是金内侍,金内侍有点微胖,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鱼尾纹特别的明显,他在吴王还是幼年的时候,就已经在他身旁伺候了。
昨儿个吴王肚子痛,可把他吓坏了,叫来御医一看,才知是食用了什么脏东西,虽说吴王服用了御医开的中药之后,已渐渐止住了痛,可他仍不放心,便开口道:“王上,您以后还是不要再偷跑了,真要是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吴王转过身,侧躺在床上道:“金内侍,我对你好吗?”
“这个······。”
“以前你把父王最喜欢的花瓶给打碎了,是谁帮你脱罪的?”
“这个······,是王上。”
“你最喜欢的艳红娘的刺绣,又是谁送给你的。”
“这个······,是王上。”
吴王道:“所以说,我现在有点累了,想睡觉了,如果今晚睡的不好的话,明天的政事就会处理的不好,这可都要怪你哦。”
“王上。”
“你退下吧。”
“是,王上。”
金内侍想起昨晚的事,心想可以后别在偷跑了,虽说以前王上偷跑,他最多是挨了几十板子,屁股开了花,可如今王上已贵为王上了,总是要维持一下王该有的风范。
班鹫俯身道:“王上。”
吴王看着全身抖如蒲公英并且低着头的晋昭,不解的问道:“他怎么在抖?”
班鹫道:“王上天威,震慑常人,我这侍从平常见的贵人太少,又胆如橙粒般大小,一挤便爆炸,所以难免失态,还望王上不要见怪。”
吴王道:“想不到班鹫你喜好还很奇怪,身边的侍从不仅五官扭曲,貌丑不说,还胆小易失态,这样的人为什么还留在身边呢?”
班鹫道:“虽然貌丑,但学问高,虽然胆小易失态,却比起那些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的要好很多倍,这样的人在身边很安心。”
很安心,吴王细细的嚼味这句话,突然笑道:“我也很喜欢有学问的人,让他做我的侍从吧。”
侍从?晋昭的脑袋一阵闪电闪过,这绝对不行,君上你可千万别答应。
班鹫道:“好啊。”
回答如此迅速,让人觉得班鹫根本就没有在脑袋里想过。
“那走吧。”吴王转身的时候,对晋昭说道。
晋昭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到的是班鹫意味深长的笑容,班鹫伸出两只手,食指和中指相互交叉。这是个手势她懂,可这是个什么意思,谁来告诉她啊?
晋昭跟着吴王来到了偏殿,后面的侍从们把门给关上了,书桌上摆着一堆的奏章,吴王没有说任何话,只是安静的坐着阅读奏章。
晋昭心想其实什么事也没有,渐渐的也就不抖了,临近黄昏的时候,金内侍道:“王上,要不要用膳?”
“嗯,好。”
金内侍出去吩咐外面的侍从准备晚膳,王上晚膳之时,晋昭不需要在旁边,晋昭便溜达到御膳厨房,看还有没有一些吃食,结果只发现了有一些生菜和萝卜。
晋昭坐在木板上,用菜刀把萝卜皮削干净,就开始生吃起来,吃到一半的时候,金内侍走了进来,道:“晋侍从你怎么在吃这些?快跟我来。”
晋昭被金内侍拉到了一个小房间里,桌子上摆着一些菜,金内侍坐在了凳子上,对晋昭招了招手,道:“怎么还愣在那里,快来吃。”
晋昭坐到了金内侍对面的凳子上,接过金内侍递过来的白米饭,开始吃起来,晋昭是真的有点饿了,很快碗就见底了,晋昭放下碗筷,食指和中指相互交叉,问道:“金内侍,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金内侍道:“好奇怪的手势,我不曾见过。”
“是吗。”
“不过,你可以去问问其他的人。”
晋昭道:“算了,这其实也不是很重要。”
房间里,郑薄躺在床上准备休息,其他的侍女们都已退出,只剩晋昭一个人,在做最后的熄灯的工作,当吹灭最后一盏灯的时候。
吴王道:“你叫什么?”
晋昭道:“回王上,小侍叫晋昭。”
“晋昭?”
“是的。”
“我的名字叫郑薄,薄雾浓云的薄。”
晋昭道:“薄的汉字,是三点水的那个吗?”
郑薄转头望着站在不远处的晋昭道:“我听说逆谋的罪很大,首先要在犯人的两颊处烙上罪这个字,然后再用绳子绑住罪人的四肢,而绳子的另一头,用牛拉着,最后活活将罪人扯死,你觉得怎么样,晋昭。”
“还行,还行吧。”
“晋昭,这样都还行,你好······帅。”
你好帅这三字,晋昭此生从没像现在这样,觉得它是一种很荒唐的话。
“王上,不抓我吗?不定我的罪吗?”
郑薄道:“我因为还年轻,并没有完全掌握实际的政权,吴国内部尚且有人对我虎视眈眈,又何况是邻国的人,你叫鲁王班弈那个老头子尽管放马快来吧,我就在这里,既不躲,也不藏。”
晋昭心想,鲁王好像不是她能呼之即来,挥之则去的人吧,再说了,虽然她从来也没见过鲁王,可好像他也不是很老。
“王上,你画的地形图是假的吧?”
郑薄道:“至少有一半是真的,所以都怪你,你要帮我盯着班鹫。”
“我?”
“晋昭。”郑薄眨了眨眼睛。
“是,王上。”
“你是班鹫的人吗?”
晋昭想了想,道:“不是。”她是她自己的人,这点是绝对错不了的。
“那我叫你盯着班鹫,又有何不可?”
晋昭道:“这可是很危险的,说不定我就叛变了。”
郑薄道:“我不是对你有信心,我是对我自己有信心,我绝对是个值得效忠的君王。”
郑薄继续道:“晋昭,我们都还年轻,现在吴国的实权都被一些老头子所掌握着,看着不是很烦吗,身为男儿,脚踩在这片土地上,难道就不想像雄鹰一样展翅高飞吗。”
郑薄停顿了很久,才出声问道:“你想出仕吗?晋昭。”
你太天真了,王上。
晋昭关上房门,金内侍上前小声问道:“王上,睡了没?”
晋昭点了点头,一言不发的绕过金内侍,金内侍看着晋昭远去的背影,不解道,他这是怎么了?
晋昭坐在走廊的横木上,她刚才沉默了,没有回答王上的提问,这对于她来说,明明就是个机会。让机会从自己的手指间溜走,可真不像自己的作风。
“谁!”晋昭起身,像后望去,就在刚才她听到了人的脚步,虽说很轻,轻的足以让人忽略,可她天生的警觉性就比常人高。“出来吧,我已经看到你了。”晋昭努力睁大自己的双眼,试图让视线更加清晰。
“吱吱”的声音,那是老鼠叫的声音,“呲呲”的声音,那是风吹树叶的声音,突然有一只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尽管这个动作让她觉得有点熟悉,但她的心脏不可避免的漏跳了一拍。
晋昭快速转身,肩膀一甩,就将那只手给甩了出去,道:“你是谁?”
“李常。”身处于黑暗中的人答道。
晋昭摸出了绑在身后的菜刀,开始悄然逼近这个自称是李常的人,在离他只有三步的时候,晋昭冲了上去,对着那人的肚子猛捅数下。
“你在干什么?”
晋昭抬起头,“李寻?”她捅的这个人,明明是李寻的脸。
晋昭放开李寻,道:“你没事吧?”
“你为什么用萝卜捅我?”
萝卜?晋昭望了望她手中的菜刀,原来她手中的不是菜刀而是她吃剩的白萝卜。
晋昭道:“我有拿萝卜捅别人的习惯。”
“你的习惯好特别,不过我不是李寻,李寻是我的哥哥,我的名字叫李常。”
晋昭将手中的白萝卜重新绑在了身后,道:“这么说,你是想告诉我,这个在我眼前跟李寻长的一模一样的人,其实不是李寻,而是李寻他的弟弟,而以前那个拍我肩膀的那个,有可能是跟李寻长的一模一样的李常,也有可能是跟李常长的一模一样的李寻。”
“虽然,你说的很复杂,但我想是这个意思。”
“哦?”
晋昭突然下腹一阵疼痛,她弯下腰,手抚着肚子。糟了,一定是生吃了萝卜的原因。
“你怎么了?”
晋昭道:“现在我要去办大事,你不要跟着我。”她现在有内急。
晋昭摸索着往前走,刚走几步,又退了回来,将一张纸条塞到李常的手中,道:“把这个交给君上,切记,不要让任何人看到。”
班鹫摊开纸条,上面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小字,斑鹫仔细阅读开来,生怕错过一个字,墨眉微微隆起,却又渐渐松开,笑意浮上了脸庞。
这个家伙,他就知道,她一定有办法。
“君上,将真正的表情显露于外,是一种极其危险的事情,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来说。”
班鹫将纸条放入烛火之上,纸一遇火,便立即燃烧殆尽,只留下灰烬,班鹫将烛火吹灭,房间陷入黑暗,“纸遇上火,注定会灭亡,为了贪恋那一点点的温暖,为了享受那一点点光明,你说它可曾有过后悔?”
“不知。”
“只因你不是它,它的内心你又怎会知,你的另一个“他”又是怎么想的?”
“也不知。”
班鹫道:“生于黑暗,活于光明,拥有两颗心的你,对这样的自己困惑吗?”
“亦不知。”
三问三不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