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爷爷总是说,他给她留下了足够的钱财,可以让她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她也就安心地听话地读书上学,闲暇时跟着爷爷学下棋。爷爷是个著名的画家、书法家,却不肯教导她,只说她若是学了这个,将来会惹到一身麻烦,没法好好过日子。
可是如今,她身无分文,且身份麻烦,虽说有个师父护着,可是谁知道哪天他就不能再护着她了。而且此一世比不得前世,她一个孤苦伶仃地小姑娘,无母无父,还有几个不知是敌是友的兄长,若是没能力保护自己,恐怕她来日就要骨头渣子也剩不下了。
长明真人似乎明白她的想法,见她一心想修成真人,便叹道:“徒弟,为师说过要护着你,便不会食言,你也不必非得修什么道做什么女道士。我想你跟着汉王学炼药或者跟着沈小姐学针绣,都不过是让你学点东西打发一下时间而已。入道这种事,看的是机缘,强求不来的。你且放心,便是你惹了再多麻烦回来,为师也能帮你摆平。为师这一世,怕过许多东西,但是麻烦什么的却是从来不怕的。”
李怀悠听了,心里涌起一股暖意。前一世,爷爷很疼爱她,她虽然不懂****,却也知道爷爷对自己爱护非常,那份爱比之一般家庭更深刻许多。
用力眨着眼睛,她以为自己见到爷爷了。
可是,下一刻,她的爷爷梦就破灭了。
长明真人老神在在地捋着胡子,笑道:“乖徒儿,为师虽然对你学会尊师重道有那么一两分的期待,可是你这样看着为师,为师会觉得很不自在。”
李怀悠垂着脸,心里好不容易出现的那股暖意慢慢地流失掉了。
李恪笑道:“你若是不喜欢,大可不必做她的师父,有我这个做哥哥的在,没人敢欺负小妹。”
长明真人冷笑:“我看你定是会在半途中把她送给那些虎视眈眈的家伙们做礼物吧。”
李怀悠也抬头看他,这人分明很冷淡地说“我本是身不由己,何必管你的事”,怎么这会儿突然热情起来,难道是因为知道了自己长公主的身份?
不对,他这样的人,岂会不知自己的身份,她甚至怀疑,之前他询问自己恐怕也多半是在试探。
不过,那些官员本是带着杀气来的,却被他几粒药丸搅和了,若说他对李怀悠有什么图谋,倒也说不过去。
李怀悠看着他的笑容,脸上、眼睛里都是笑意,不管长明真人说了什么样的话,他的笑容总是保持不变,有时候会适当地淡上一两分,但那个笑却不变,非常纯净,没有半点杂质,可是也没有半分情感。
没有情感。
她李怀悠还会疑惑、好奇、不解,还会特特的去研究一番情绪为何物,可是这一位,却是完完全全的,没有任何情感,并且根本不了解情感。
这只有半个时辰的相处,她一直在观察着他的表情,最终得出了这样的一番结论。
不是她的笔坏了,而是这一位,的确是个没有波动的人,古井无波,大概就是说的他这样的。
长明真人继续说道:“你汉王的心思,这天底下没有人能明了,也没有人想去明了,自然我老人家也不愿明了。你做事没个准信,谁知道你哪天就翻脸了,你瞧瞧你座下的那些徒弟,个个都是王公大臣送去的,可是活着的还有几个?我的徒弟是天底下最需要疼宠的人,定然不能给你这样的人保护。”
他说完,又是一阵唏嘘。
李怀悠悄悄地离着李恪远了一些,果然,笑成这般温柔的人,骨子里肯定不是温柔,而是冷血。连王公大臣的子嗣都敢害,她这个长公主虽然尊贵了一些,但杀起来却是毫不费劲。
李恪仍是呵呵地笑着,说道:“我可没对那些弟子做什么,不过是他们非要跟着我学什么炼药,我就教他们罢了。谁知道那么简单的事情,到了他们手上竟然变成了要命的事情。”
他可没说谎,那些徒弟太笨了,他好好地教他们炼药,可没有想要他们的命。人命又不能入药,要来可有什么用。
不过,他也没说全。炼药若是果然这么危险,动不动就要人命,长明真人怎么可能让李怀悠去学。他那些徒弟的药,肯定是被他这个做老师的动了手脚。
不过,李恪却是不会承认的。
看了看李怀悠,他又道:“我看小妹的资质的确很好,不受七情所苦,于药之一途必然能事半功倍,也许很快就能入道成为真人。”
呃?
她还是头一次知道,没有情绪竟还有这样的好处。
正要答应下来,沈初音却突然走了出来。她本来在屋子里躲着,却仍然一直听着外面的声响,见李恪竟然夸下如此的话,便出来阻止。她款款走过来,那一溜的蜘蛛扣子服服帖帖的在裙子上,显得既妖娆又雅致。
沈初音肃着脸,说道:“汉王若是要教导怀悠,只好在下午的时候,这上午我要用来教她礼仪、衣着和针绣。”
李恪却不同意:“炼药需得静心沉气,怎么可以和其他的东西一起学?你若想教,等我教导完了再说。”
沈初音便道:“事情需有个轻重缓急,那些夫人小姐们都在这镇上,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见着了,就像今天这样,难不成就让怀悠那么冷冷淡淡地站在那,不懂礼数吗?”
李怀悠皱眉,她今天的举止竟然不合规矩吗?
规矩为大,她决定要学一学。
可是长明真人却不高兴沈初音的话,说道:“我的徒弟,管礼数干什么?她高兴做什么,那就是礼数。”
这么欠扁的话,却竟然得到了李恪的支持,他轻轻点头:“在理。”随后又加了一句,“我大秦的长公主,尊贵无比,这礼数什么的是给下面人定的,不是给她定的。”
沈初音顿时头大无比,遇见这样两个人,又不能讲理,打嘛又打不过。她扶扶额,叹道:“若是有一天,她不是公主了呢?也不是你徒弟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