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儿慢慢阖上双眸，渐渐闭合的眼缝里漏进白四爷脸上的无可奈何，那透露心疼不忍的苦笑，真像极了她的大哥李芾。脑海之中刹那间想起今儿离家时的情景，一面回忆着，白四爷已经左右开弓，两颊顿时像闹起火灾似地，热浪夹痛，扯出滚滚的腥浓。
虽然说，自己身上受点皮肉之苦，马上能用小蚌壳疗养，想痊愈不过是三两日的事情。可是这皮肉痛真挨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当场便不这么想了，真恨不得把大姨太太爹妈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一遍。
初时的眼冒金星，到最后两眼发黑脑袋昏花，腿肚子不住哆嗦，李儿咬牙背水一战，克制自己不被白四爷的巴掌呼倒。五个巴掌听起来不多，可真正撂在脸上时，就像是背了五座五指山似地。她相信白四爷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刑毕，她豁然睁开双目，顿印入白四爷那双微慌的眼睛，不禁浅浅笑起来，暗示她没事。
白四爷的手掌火辣辣地疼，童蕊赶忙递上放凉的茶水：“四爷消消火，您劳驾了。”
“哼，”白四爷推开茶水，径自来到大姨太太面前，“大姨娘可满意？”
这五个巴掌，掌无虚发，一个接一个，让李儿挨了个结结实实。便是连大姨太太都有些吃惊，这梅容白怕是连吃奶的劲儿都使上了。最为怪异的是，下的力猛，但这死丫头却还是站如青松，不曾有一丝怯懦甚至吃痛告饶。
吃惊过后，她这气便也自然而然消去了大半。但是一想到此人正是孟琴包庇入庄，不知有何企图的时候，刹似如鲠在喉，满身不爽。对着李儿嗤笑几分，虚抬眉眼回答白四爷：“满意，再满意没有了的。你们可都记住了，日后如她这般罔顾尊卑者，就不止区区掌嘴这么简单了。”
李儿原本紧着的心，顿时松了一大半。人趔趄了几下，忽被扶住。回头一看，恰是适才那个险些被二姨太太撵出去的小丫头。两人相顾无言，苦笑间诉尽千言万语。
这场战战兢兢的侍女遴选总算告一段落，大姨太太言辞淡淡间，就一口气留下了她们七个人。大约是先前与李儿费了太多口舌，这会儿捧起茗碗喝了好大一口茶，方慢条斯理地道：“成了吧，童蕊，叫萃香进来。”
白四爷有些气短，脸色苍白瞅了童蕊一眼，对两位姨太太道：“容白怕是累了，这可是个体力活儿，容容白刻下告退。”
二姨太太缓缓吐出口气：“回去抄般若真言吧，记住，一百遍，许多不许少。”
儿子是孟琴的，沈云菊不予置喙，况且孟琴自己都罚了梅容白，她也不好再说什么。点了下头，无声允他离开。
白四爷向二人又行了礼，方提袖而去。
随即童蕊便与萃香、艾兮二人鱼贯入内。三人各自行礼，童蕊与艾兮分站到自家主子身旁。萃香则将适才领出去的两个丫头分派的情况回禀了一遍：“禀大姨太太二姨太太，按两位姨太太的意思，奴婢已将张兰分了何嬷嬷，金桂分了蔡嬷嬷。”
艾兮亦敛衽道：“奴婢也已将不入格的丫头送出了庄子，打发回家了。”
“嗯……”大姨太太颔首，吩咐萃香，“这七个也交由你分派了，今儿只有何嬷嬷跟蔡嬷嬷吗？”
“回大姨太太，赵嬷嬷昨儿个染了风寒，携风邪恐见主子，故托了蔡嬷嬷一并主张。”萃香据实答道。
沈云菊眼睛倏地一亮：“这便好，赵嬷嬷年岁已高，我也怕她心有余而力不足。这样吧，暂且先指这个丫头过去，先行跟学一段时日再说。其余的，便都由你安排吧。”玉兰指往李儿一戳，分明说的就是李儿。
李儿惊讶，怎么偏她被拣出来分派给那个赵嬷嬷？
二姨太太显然仲怔了一瞬间，但立即恢复了常有的冷漠。轻轻吹着艾兮刚端过来的茶，目光再不落在李儿身上。
沈云菊似乎不甘心，侧目问二姨太太：“这番安排，不知道妹妹满不满意？”
二姨太太似笑非笑：“姐姐的安排再好不过，就按姐姐的意思便可。”
“这我不是越俎代庖了吗？”沈云菊眯着眼睛笑得暗藏得意，心口不一地道，“妹妹别忘了，今年这事儿，打从遴选侍女开始，老太太便交给你一手办了。姐姐不过是依照往年惯例，前来寻个热闹瞧，不想嘴巴宽，多说了几句。一切，还照着妹妹的意思来比较好。”
李儿这才想起来，原本这遴选侍女的事情便是二姨太太管着的，怎么今儿这个大姨太太也现身凑热闹了？便不禁想起梅秋淑昨日说的一句话“这事儿我二姨娘也做不得主”，原来竟是这个意思。尽管老太太将大任交予二姨太太，可是这定音的琴弦却仍不是她。
对于沈云菊的这番话，二姨太太似乎已经见怪不怪了。唇角一扬，格外云淡风轻地道：“往年本是姐姐掌管的，累积的经验较多。妹妹今年初涉，但有姐姐在旁协从，自然是于我有益，又怎会质疑姐姐的判断？除非……姐姐未全心帮我。”
李儿恍然大悟。原来遴选侍女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这些事情往年都是大姨太太掌权的，却不想今年大权旁落，让二姨太太挑了大梁，所以才横生了些许怨怼与嫉恨，处处踩着二姨太太的尾巴。
但是话说回来，像这种大事，不该是梅家正宫地位的大太太主持的吗？怎容她两个小妾为此事争个你死我活？
沈云菊蔑笑起来：“自然是全心全意帮衬妹妹你的，绝无私心。”此地无银三百两。
二姨太太孟琴的涵养显然比沈云菊高了好几个台阶，就算是沈云菊给再多的难堪，她也照单全收。轻笑着道了“多谢”二字，不得不说，梅容白的个性像极了乃母，总同一团凉薄的迷雾，令人费解。
李儿悄悄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小蚌壳，不管怎么说，自己是梅庄的人了，小蚌壳也保住了，接下去就要在梅庄一展抱负，借助梅庄独特的物质条件，让她的宝贝空间发光发热——发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