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操练场之中，靠在冰冷的围栏旁。将军大叔阻止了要向曲离和士兵们通知的守卫，站在我旁边，静默无声。
看着那人手握长刀，领着身后列队成方的士兵，一招一势地演示。士兵们随着他，每一步都发出整齐的呼号。手中划破空气的刀刃呼啸而过，每一闪都掠过他剑眉微拧的严肃神情。
我忽然生了几分明白。像大将军这样的男人，对于文靖母亲来说，对于一个极少接触外界的年轻女子来说，那种致命的吸引力究竟从何而来。没有俗世的牵绊，没有市井的混杂，有的只是横刀立马的武士精魂。这样的军人就像一柄长刀，骄傲而致命，让人愿意忘乎所以地投入感情、挣脱凡尘的束缚。
不管是感激也罢，真正的感情也罢，这样的回忆一定是铭刻于心的。
我又有什么理由去否认他们的感情，就因为我自己从来没有经历过所谓的“一见钟情”？如果现在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就是文靖自己，她能不能理智地看待这件过往，我竟有些庆幸，亲耳听到真相的，不是她而是我。
“呵……”
想起了些什么，我自嘲地一叹。白气升腾往上，我的视线也随之向上循去。有零星的白点落进了我的眼眶里。我低下头平视前方，纷纷扬扬的白雪散落而下，竟是下雪了。
曲离啊……这是我来这个世界见到的第一场雪，你还在我的视野里，陪我一块看着同一场雪，骂我矫情也好……我真的，觉得很幸运。
依旧是黑衣翻飞，依旧是剑眉星目。而此刻，他却离我那么远。
“文靖，到屋里坐吧，下雪了。”
将军大叔提议说道。
我微微别过头，低声道：“嗯……”
*
我们席地对坐，腿下是厚软的锦布团子。颇有些日式建筑风格的制式，能敞开地看到屋外纷飞的大雪。因为屋里烧了炉火，即便是敞着门，也不会觉得太冷。
“伤……好些了吗？”
我听了笑道：“原来您还记得这件事。”
将军关切的语气还带着些许试探，见我还能笑着与他开玩笑，他微拧的眉头总算有些舒缓，也露出了笑颜。刚才与他从茶馆离开，一路上我都闷声不语，说这故事没对我有所触动是不可能的，我沉思了很久，虽说不上想了个通透，也总算有所明白。或许将军大叔以为我在生气，才不跟他说话。
当然，按常理来说妹子听到关于自己身世这样的事实，很有可能直接抓着面前的茶具就进行定点投弹攻击，或者泼妇一样张嘴就骂，温顺点的，至少也该落下两行清泪，呜呜咽咽。除了这事跟我本身没有实在的联系外，像我这样万花园中的一朵奇葩，就算这事真轮到我身上，我也不一定会表现得太激动。
“今后你就在将军府住下吧，”他道：“我并不奢望你能唤我声父亲，你只要留在府里，让我尽父亲的职责，汝宁她在天有灵，也能少一份牵挂。”
我抿了抿嘴，想了想。直觉是并不想做一个米虫，但我既然选择离开了炆国，就应当想到了现在的情形，我没有拒绝的可能。
“嗯……我知道了。”我应道。
“你可在府内自由来去，我已经吩咐过了，让他们尽心待你。”他道：“木槿那孩子可还照顾得周到？”
这……
“呵呵……”是挺周到的，除了喜欢对我翻白眼，没啥缺点。我尴尬地笑笑：“啊，还不错，就是性子直些。”
他听罢浅叹一声，道：“木槿从小就跟着留紫，自留紫去世后，便一直闷闷不乐。”
又是这个名字，我立刻启声问：“这‘留紫’，是将军的……？”
“啊，”他似乎才了悟过来，道：“留紫……是我夫人。”
果然是这样。
我还想接着问，忽然被一个脚步声打断了。
“末将参见将军。”
熟悉的低沉声音，无数次在耳边响起的声音，时隔几日，却变成能够像一块岩石，激荡了我心中的湖水。我僵硬着不敢回头，生怕回头之后，看到的是我最害怕的那个“他”。
“哎，副将辛苦啦，来来，也坐下歇歇。”将军见到他，笑着对他招手示意，又看向我，道：“曲副将来了，你们也正好叙叙旧。”
我尴尬地一笑，只好回头。曲离正将行军礼的手放下，察觉到我的回头，他将视线移过来，微笑道：“见过小姐。”
“咯噔”一声，心猛地一沉。
心里突然有种想疯狂嘲笑自己的冲动。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难道你还期待着别的什么吗？别逗了，陆璐。
可是……
我宁愿他露出的是他真正的冷漠，而不是这副假装亲切的面具！太傻了，我就不应该心怀期待，若是一直不见，我还能够骗自己，骗自己怀念是相互的。但是现在……事实告诉我，只有我自己在做这样的傻事。
“嗯……”不知道该怎么应答，我只能低声含糊地应了句。
曲离的眼神很平静，嘴角一直带着笑。然而我却越发地觉得有些透不过气。
“哎，还愣着作什么，来孩子，坐下吧！”将军出声打破了僵局，笑呵呵地道。我低下头，扭回来与将军相对，竭力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却恨不得立刻逃离。
“多谢将军，兄弟们还等着呢，末将先行告退。”
听到意外的话，我反射地回头看他，他非常自然地再行了个军礼，转向我点了点头。明明不想见到这样的他，明明觉得这样的气氛很憋闷，但他说要离开，还是有一丝失落，我刻意逼出了一抹亲切的笑容，道：“慢走。”
直到他离开后，心中的纠结还是无法驱散。
望着外面的飘雪，我无声地一叹。
只此一次。我陆璐发誓，今后都不再无谓地为这些事情困扰。生活，并不只是为了爱情，在这个世界上，我能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就算没有他，我也照样能活得快乐潇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