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仁哥,你可算是回来了。”一座破庙外,赛仙儿牵着两匹马,见万仁安然回来,忙迎过来问道:“见到刘六哥和刘七哥了?”
“他们不在这支乱军中。”万仁叹惜道,他已经打听过了,乱军中有两个大头领叫刘宠和刘晨,就是万仁认识的刘六和刘七两兄弟。自从因上次弄丢皇帝一事所牵连,刘氏兄弟一直逃得不知所踪,万仁曾派人去打探他们的消息,却寻不到人,没想到他们如今走上了造反之路。
而万仁也知道,大明的根基还很深,现在造反无异于自寻死路。他本想找到刘氏兄弟,看看能不能居中说降。可是他进入乱军军营时,却发现乱军很有军纪,不像寻常叛军一般**掳掠,这让他更是担心,因为乱军已经不是图一时痛快的无知草莽,他们所谋的是王图霸业,这样有军纪有宗旨的军队,看来是打定主意要将造反进行到底的,说降不了只有武力镇压一途。
与朋友正面对战以死相拼,这是万仁最不想见到的事。
“那咱们怎么办?”赛仙儿见万仁一阵感伤,轻声问道。
“先回京。”万仁摇摇头,一跃上马。正当他扬鞭起程之际,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嗖嗖”数声风响,他大叫一声:“小心,有人偷袭。”
赛仙儿听了,却也没惊慌失措,她忙俯身贴于马背,足下一夹马腹就疾驰出数丈开外。万仁没有羁绊,后身一个拂袖,衣袖一卷就将射向自己的数枚长箭裹住,接着又是一甩,那几只长箭反向飞出。
躲在暗处的偷袭者见偷袭不成,已知遇上了强手,只是一慌神的功夫,却见一人一骑迎面冲来。眼看就要短兵相接,他们正要抽刀相搏,马上之人却是一人飞身跃起,脚踢连环,他们不是头部被踢就是胸部被踹,几乎同时向后摔飞于地。
一招制敌,万仁并没有就此停手,他一跃上马绕附近急行一圈,确认附近已无埋伏者,这才勒马回到俘虏身边。那三个俘虏见万仁去而复返,挣扎着想起身拼死突围,却每人的腰间都吃了一记重踹,疼得撕心裂肺,再也站不起来了。
“谁派你们来的?”万仁一边问,一边搜那些人的身,他们身上的兵器银两名刺之类的东西,自然全都入了万仁之手。
“要杀就杀,却休想让老子开口招供。”技不如人,那些“刺客”自认倒霉之余,却也还算有几分硬气。
“我不喜欢杀人。”万仁皱了皱眉,就道:“谁愿意自断双手拇指,我就放谁走。”
那三个本以为死翘翘的“刺客”相互对望,一人问道:“此话当真?”
“我没必要骗你们。”万仁说完,把一把匕首扔到他们身前。他可是知道的,人如果没有拇指,什么都拿不稳,这双手也就等于是废了。一个连兵器都拿不稳的人,是没法再干刀头添血的勾当了,造反生涯就算不就此终结,也无法亲自上阵杀人了。
那三个刺客又是一阵相互对望,两人还在犹豫,只有一人捡起地上的匕首,一咬牙就往拇指上割。一声痛呼之后,万仁一挥手,道:“走吧,以后好自为之。”
看着一个同伙跌跌撞撞地离去,剩下的两人心下也是一发狠,也割掉了自己的拇指。如此干脆利落,连万仁不禁暗暗佩服,同时也很是担忧,因为从这三个刺客的情形就可以断定反军不好对付,一个对自己狠的人,必定是心狠手辣。
“回去告诉你们头领,他日沙场相见,我定不饶他。”万仁扔下一句,上马离去。
霸州是起义的发端,而北直隶顺天保定真定等府,都或多或少地遭遇了兵灾,叛军所过之处尽是一片萧条,百姓逃难的逃难,从乱的从乱,总之十室九空。虽然此时乱军已经南下河南山东一带,但是北直隶境内还有一些无良匪兵趁火打劫,北直隶一带还是怎一个乱字了得。
万仁与赛仙儿本想星夜疾驰加京,可这一路上没少见兵匪欺压百姓的不平事,出了好几次手,还一路收编了数百逃难的百姓。人多了,行程自然受阻。不过万仁知道此时乱军已经势大,急赶回京也没用,现在最重要的是安抚民心,民心定则从乱的百姓就会相应减少,这才是平叛良策。
“万先生,前面来了一支官军。”一个负责探路的民壮急跑回来报道,众随行百姓听了,都大惊失色,一副如临大敌状。
这怪不得这些小百姓,要知道,明朝的军队可不是什么人民的子弟兵,在这兵荒马乱的岁月,官兵趁火打劫就如家常便饭,甚至有一些心黑手狠的会杀良冒功,总之跟反军没啥两样。
“大家先到树丛中暂避,我去会会他们。”万仁说着,打马向前,而赛仙儿着招呼着随行的百姓,让他们安静地躲到路边的树丛里。
不多时,万仁就与一支近百人组成的骑兵相遇,领头的是一个百户。他见万仁一身青布衣,以为是寻常百姓,一挥手示意手下过来拿人。如狼似虎的东厂锦衣卫见得多了,万仁根本就不把这些官兵看在眼里,没等来人近身,他就一声怒喝:“你们是谁的部下?居然如此目无法纪。”
“本官奉马大人军令,前来收集战马钱粮,识相的乖乖把银子和马都交出来,不然休怪本官的刀下无情。”
“哪个马大人?”万仁一手推开已经近身的小兵,正色问道。
“你小子废话这么多作甚,来人啊,绑了。”那百户一声令下,又有几个小兵扑上前来。
“我是万仁,谁如果不想要命了,大可以动手。”
听到万仁自报姓名,那些小兵一呆,不进反退了几步,他们都知道,传说中的万大人可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惹不起的。
“本官捉的就是你,来人啊,拿下。”那百户不惊反喜,督促手下上前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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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百姓逼反了,朝臣们非但不积极筹划平叛事宜,而是一直吵个不停。吵什么?自然是要找人来顶这个黑锅,而呼声最高的顶锅人选就是力主修路的万仁,不只是六科与都察院的言官们天天上书开骂,就连钦天监太医院等与政局无关的小衙门也来凑热闹,总之宫里每天都能按时收到数十份上书,各种各样的骂法,不但把万仁骂成是千古罪人,还大有将他捉回来剐掉之势。
当然,群臣不是不知道,万仁早就离京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跟逼反百姓这档事八杆子打不着,而逼反百姓的罪魁祸首是张国舅,这位老哥主管油政之后,就借机大捞特捞,最后才捞出这个大祸来。不过,先帝遗诏上明令:不得弹劾张家。朝臣们向来是欺软怕硬,所以专捡万仁这个软柚子来捏。
要说石油这种东西全身都是宝,不管是谁主管油政都会借机捞钱,而坏就坏在这位老哥没文化,在他看来:地底下到处都是油,只要肯挖就能挖出来。在这种急功近利的思想指导下,他假借皇帝的命令,逼使北直隶一带的百姓大挖油井,还让官府派出衙役到各个里甲去监督挖井,并以五日为一比,挖不出油来的就打,百姓熬不住打只得拼命挖深井。明朝挖井的技术又不咋地,以致于塌方事故频发,砸死了好些人,民怨更是沸腾,经某些别有用心的人一挑拨,就撅锄头反他娘的。
而京畿一带有流民数万,这些流民本来就活得比较惨,多是唯恐天下不乱,愤怒的百姓与绝望的流民强强结合,哪怕是星星之火瞬间就可演变成燎原之势。另外,坊间还有传言说朝廷无道,把一心为民办事的万大人给排挤走了,这更如火上浇油,一场轰轰烈烈的农民起义就这样爆发了。
当然,朝廷也不是放任反军自流,早就增派马中锡、张伟等人提督军务,不过慑于反军威力,他们只能拥军自卫,根本就不敢与反军正面交锋。而在霸州坐镇的马中锡非但不发兵南下剿敌,却四散派出骑兵,名为收集军资,其实是趁火打劫。
“大人,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马中锡正在衙门里宴请手下,见师爷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怒道:“什么事值得这般大惊小怪。”
“李百户的手下回报,说是被人绑了。”
“谁这么大胆,敢绑朝廷命官,难道反军余孽还在附近?”马中锡也是一惊,他可是知道的,反军早就南下走远了。
“听说是一个自称是万仁的人。”师爷语重心长地在东家的耳边道,马中锡忙把那个回来报信的小兵叫上来,而听那小兵说万仁领着数百反军,正在霸州南部打家劫舍。
马中锡听了小兵这话,心中不惊反喜:“这姓万的真的是跟逆贼搅到一快去了,这一次只要拿住他,功劳定是不小,朝廷百官都会为我记这份功。”
一想到捉拿百官公敌的大功就在眼前,马中锡喜不自胜,忙道:“传本官军令,骑兵集结,出城追拿逆贼。”
很快,霸州城内的骑兵就集结完毕,马中锡亲自挂帅,在一个小兵的带领下,两千多骑兵浩浩荡荡地从南门离开霸州城。而就在这时,一支军队悄然靠近霸州北门,守门的官兵还想拦要令牌,来人却早已把刀架到他们的脖子上,他们哪里想到自己人也会对自己下手,都惊呆了,连警报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打翻在地。
这支军队占住北门,马不停蹄地往霸州衙门赶,很快就把州衙围住,留守在霸州的文武官员被包了个饺子。当这些官员脑子里想着来者是不是反军,如何从反军手中保住一命时,就被带到一个年轻人面前。
“马中锡拥兵自重,不思讨贼报国却以扰民为乱,实是罪大恶极。各位谁想助纣为虐,就站到左边;想戴罪立功的,就站到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