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裘雄在乔采梦的媚术之下几乎晚节不保,就在此时,一只红羽大鸟竟从天而降,那烈火一般的颜色照亮了漆黑的天空,似有万道霞光从九天之上洒落下来,穿透层层乌云。重明心中大喜,指天说道,“毕方!是毕方!乔采梦,你的克星来了!”
那千年冰晶虽然厉害,但在毕方面前却失去了所有的功效,变得和普通的冰晶没有任何区别。传说毕方生长于章莪山中,脾气暴躁,羽毛似火,而它出现的地方一定会有怪火出现,更是妖狐一族的克星。无论是千年还是万年的妖狐被毕方啄伤,体内服食的瑶草会变得剧毒无比,不仅让她们容颜衰老,更甚者会当场丢了性命。此时此刻,乔采梦已然没了刚刚那副气定神闲胜利在望的表情,惊慌的想要逃开,但毕方冲势极猛,一眨眼的功夫已经到了她的面前,长鸣一声竟朝她的面门啄去!
乔采梦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半点儿反映也没有,只能站在那里乖乖受死。而就在此时,慕容庭却高声对毕方说道,“休要伤她性命!修行千载也属不易,还是给她一个悔过的机会吧!”毕方似乎能听懂他的话,顺势收住翅膀,在原地挥动两下,回头看看慕容庭,又看看乔采梦,终于还是落在了一旁,静静的等候主人发号施令。
乔采梦两腿一软,瘫倒在地上。夜风吹来,她这才发现冷汗浸透了衣衫,被风一吹冰凉刺骨。
圣裘雄抹抹额头冷汗,定了定心神道,“哎呀,多谢贤弟救了老夫一命,你的大恩大德,我不知该怎么报才好!”
慕容庭转向一边,说道,“你错了,我不是要救你,只是不愿眼睁睁看着名门正道与妖狐纠缠不清,被别人耻笑!若是你晚节不保,那忧儿又该如何自处?你我之间的恩怨还没有算清楚呢!”他哼了一声再也不理会圣裘雄,转身走向慕容秀的灵堂。这一夜,他是真的真的太累了。
毕方见主人已走,也嘶鸣了两声腾空跃起,两翅挥动带起阵阵寒风和尘土,不多时已消失在苍穹之中,不见了踪影。重明叹道,“这慕容家竟然还有如此异兽,难怪他四处救人却没有惹下半个仇家。想来没有谁愿意招惹这上古奇兽毕方,即使真的招惹了,恐怕早已粉身碎骨,连半点踪迹也找不到了。”
这世上奇人异事颇多,也许极不起眼的凡夫俗子就能掀起一场狂风暴雨。正如两派联姻之事,竟牵扯了许多不相干的人进来,圣裘雄苦笑一下道,“重明师妹说的是。我们只知昨日种种,却不能预料明日会发生什么,只好安分些,不去招惹别人就是了。”
重明眉毛一挑,道,“圣门主似乎也有力不从心的时候,这可不像你平日的风格。”
圣裘雄道,“师妹错了,比如今日之事,你我又怎会料到好端端的一桩婚事竟会让青昛堂那般惊慌,以至于不顾一切痛下杀手呢?我总有一种预感,此事并没有完结,只怕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他说的那种感觉重明似乎也感觉到了,她想,青昛堂虽然不安分,但从未明目张胆的与落灵峰、长相门做对,此次怕是要破釜沉舟拼命一搏了。她必须快些禀报掌门,也好商量对策。
重明道,“是我多嘴了。大家已准备妥当,我们立刻出发。”
远远的,低垂的天空中隐隐有雷声轰鸣,空气中潮湿的味道让人觉得胸口发闷喘不过气来。天边微微有了一丝光亮,行走在小路之上,圣裘雄看着躺在身边的儿子,没来由的一阵难受。
重明等人已经安全回到落灵峰,乔采梦被万灵幡制住捆绑起来。此刻她稍稍恢复了几分精神,又不安分的大声叫嚷道,“圣门主,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啊?难不成是要我做你的夫人吗?我这样的年纪也只能做你的儿媳妇,不如把我配给无忧公子,和那妍姑娘做个伴儿。名分我不十分在意,她做大的,我做小的,不过要是我为你们圣家生了孙儿,你又该怎么感谢我呢?”
她胡乱说着,听的同行之人面红耳赤,几个年纪小一些的时不时偷眼观看,只见乔采梦头发微乱,两颊上一抹淡淡的红晕,更衬的她婴儿一般娇嫩的皮肤白皙诱人,不禁心神荡漾意马心猿起来。圣裘雄呵斥道,“没出息!不准看那妖女!否则格杀勿论!”
乔采梦见他发怒,忽的“咯咯咯”的娇笑起来,说道,“圣门主何必生气呢?是男人就有七情六欲,你长相门又不是庙堂,难道不准他们亲近女色吗?”
圣裘雄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乔采梦又道,“我说错了吗?你为儿子寻了好亲事,就不管为你出生入死的门人了吗?我真替他们不值啊!”
乔采梦所言正中那些门人的心思。长相门中规矩极多,虽不似佛门那般要戒酒肉女色,但却没人胆敢乱来。自圣无忧坐上少门主之位起,就已有不少门人颇有微言。长相门立派以来,历任门主都是能者居之,圣裘雄却坏了祖师传下来的规矩,还未到传位之时已经立了自己的儿子做少门主,私心昭然若揭。此时乔采梦故意激起他们心中愤恨,有一两个已然面色改变,哼了出来。
圣裘雄知她用心,也不辩解,正色说道,“你说的不错,我是为小儿寻了亲事,但这门亲事好与不好不是你说了算。大家只要看看他此刻正躺在这里昏睡不醒,自然就都明白了!”他这番话明是说给乔采梦听,暗中却在敲打那些有了异心的门人。那几个人脸上忽然现出几分愧色,心下明白门主说的一点儿也不错,此番联姻为的是巩固长相门的地位,说不得会惹来别有用心之人的妒忌,危险重重。况且如此联姻,恐怕不会夫妻恩爱,不过是做个样子罢了。他们暗暗自责不该被那妖女蛊惑生了异心,一路之上不管乔采梦再说什么,却是半个字也听不进去了。
长相门,乐游谷。
不过一日的时间,圣裘雄却觉得已是千载万载一般,站在谷中溪水旁,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感受着周身的暖意,才让他紧绷的神经渐渐放松了下来。这里有他毕生的心血,有他这一生中所有美好的时光,也有让他无法释怀的悲痛。苦辣酸甜交织在一起,已经分辨不出到底是怎样的滋味,也许这才是人生,没有绝对的完美和颓废,只有哭哭笑笑痴痴傻傻被人或者不被人理解的一切。身后几声极轻的脚步声,他知道,是玄刹来了。
“师傅,无忧师弟已经醒了,您要不要过去看看。”玄刹沉声问道。他奉师命闭关九九八十一日,才出关就听说圣无忧身中芜菁之毒被门主带回,又有门人回报圣无忧已醒,这才来禀报师傅。
“我知道了!”圣裘雄深吸一口气,仿佛需要很大的力气才能让刚才的思绪收回来,去面对该面对的一切,他问道,“那乔采梦你可去看过了?”
玄刹点点头,说道,“是,不知师傅要怎么处置她?那女子善于花言巧语工于心计,许多道行不深的弟子已经被她说的动了心,几乎就要私放了她。看来,她是活不得了!”
圣裘雄的身子猛的一僵,他深深看了一眼玄刹,声音中带着直刺骨髓的冰冷,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来为我做主了?”
玄刹立刻跪倒下去,道,“徒儿该死!师傅自然早有定夺,是我多嘴了!请师傅责罚!”
“唉,起来吧!”圣裘雄的面色稍稍有所缓和,弯腰扶起玄刹,看着他说,“玄刹,为师不是怪你乱作主张,而是觉得你还是太年轻,考虑事情不够周全。你可知那乔采梦是何人物?”
玄刹摇摇头,他初见那个女子,只觉得她年轻貌美能言善辩,看不出她到底是什么人。若说是大家闺秀,那样的撩人姿态自然不是她该有的,若说是普通的贼人盗匪,又怎会值得师傅用万灵幡这样的宝物制住带了回来?
圣裘雄道,“若是我没猜错,她并不是什么妖狐,却是只狐怪!”
“妖狐?狐怪?”玄刹心中吃惊,却依然没有表露出来,只淡淡的问道,“徒儿不明白,还请师傅教导!”
圣裘雄道,“天下之大,万物皆有灵性。除我正、魔两道之外,还有妖邪鬼怪。妖自不必说,不管是飞禽走兽,只要受了日精月华释放了困在身体某处的灵魄,就可修炼成妖,千载之后也可幻化为人形。鬼指的是人死之后脱离肉体的三魂七魄,不肯再入轮回,只在人间游荡。而怪却是很特别的一种。怪是集不同种类与一身的,有些是龙首人身,有些是凤翅鸭掌,而这个乔采梦却是人身狐尾,若说是妖狐,能幻化人形应有千年修行,怎会被轻易制住。那就只有一种解释,她是人与狐所生,自然不能称之为妖狐,应该是狐怪才对!”
玄刹回想那女子的模样,正和师傅所说一样,身体是人的形状,而身后那根怎么也藏不住的狐狸尾巴暴露了她的真实身份,他道,“她为何几次三番的与长相门做对呢?记得前次我追了一群贼人到她的布坊当中,她极力阻拦还和弟子大打出手,难道那时,师傅就已经知道了吗?”
圣裘雄忽然仰天大笑,神情之中大有得意之色,他说道,“一只小小的狐怪怎能逃出我的法眼?她不过是想借那些贼人之力到我长相门寻些法宝,好修炼成精,但却不知若没有她我又怎能引出世代守护慕容家的毕方呢?哼,这么说来乔采梦也算立下一功,走,我们看看该赏赐她些什么!”
他的神情古怪,似有几分杀气隐隐出现,玄刹暗道那乔采梦恐怕性命不保,再不敢说了出来,只跟在圣裘雄身后进了溪水尽头的一个山洞之中。
洞中寒气缭绕,与洞外竟是两重天一般。四根巨型冰块雕成的巨柱之上无数鬼怪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的獠牙,十分吓人。乔采梦此时正被几条手指粗细的牛筋绳绑住四肢,扯成“大”字形状束在四柱中间动弹不得。她见到圣裘雄进来,忽然媚笑道,“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一转眼你就把我忘记了呢!你瞧瞧,这些不懂事的居然把我捆在这里,好在我终日与千年冰晶相伴,不怕这里的寒气,若是换了别人,恐怕已经冻僵了呢!”
她红唇微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中放出异样的光彩,不时在圣裘雄和玄刹之间来回观望着,终于还是停在了玄刹身上,她说道,“这个小哥我才见过,长的真是俊俏,不知有多少女子的心会被你偷去的!不如让圣门主把我许配给你,咱们做对恩爱鸳鸯,你说好不好?”
玄刹冷哼一声,转头对圣裘雄道,“师傅,这女子胡言乱语,弟子这就去把她的嘴堵上!”说着,他就要吩咐门人去堵乔采梦的嘴,圣裘雄却道,“不必了,我这就送她上西天,到了那儿,她愿意说什么,就说什么!”
手掌起落之间,只有一枚青色的弯月形暗器捏在圣裘雄的手上,玄刹倒吸一口冷气,悬着的心却略略放下一些。他不知面前这女子究竟怎样得罪了师傅,却不愿让她就这样死去。但他苦于不敢为乔采梦求情,直到见到这枚幽月镖,才明白师傅根本就没想杀她。
幽月镖形似弯月,其上涂有一种秘药,药效奇快,中此镖者会觉得腹痛难忍,似是中了剧毒一般,却无生命危险。想来圣裘雄觉得乔采梦还有些用途,只是逼她就范罢了。
玄刹咳嗽一声,正色道,“师傅说的对,就让她到那边去说吧!”说着,他故意转头不去看乔采梦,大有不忍之意。乔采梦急道,“你不可杀我,你……”她拼命挣扎,却觉得胸口一疼,幽月镖已经深入皮肉,紧接着,她觉得腹中剧痛难忍,似有什么钻了进去一阵翻搅。
乔采梦痛苦的呻吟着,她突然抬起头来,对圣裘雄道,“难道你不想收了那毕方吗?”
她的话仿佛是一张定身咒让圣裘雄呆在那里不能动弹,随即他大笑起来,说道,“你已是那毕方的手下败将,又凭什么帮我收了它?你想保命,也不要把我当愚笨之人哄骗!”
乔采梦急急的道,“你既想收那毕方,又怎能不知大留山员神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