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公子好功夫,好天分!奈何心地阴毒,招数多攻下三路,实在是不够光明正大。”武四林本意求稳,想先看看对方的功夫路数,何曾想能看到如此一幕。
他忍不住迈步向前,声音已隐含怒意。
作为一个传统的武者,武四林初见到路回手中的奇怪武器,不禁眼前一亮。
要知道武学一途,学一套功夫容易,创一套功夫难,而创一件武器更难。如果说仅仅创下一套新拳法、刀法还不足以被称为宗师,那么想要独创一件具有实用价值的武器,绝对需要具备一代宗师的造诣。
而武四林的怒意也正来自于此:这件古怪的武器明显已成套路,无论是否路回所创,他的武学天赋都已无可置疑,但路回空自具有如此惊艳天分,却心思阴毒,招招指向下盘,实在是暴殄天物之极,不由得武四林心生痛惜而发怒。
“少爷,我早就说您这套棒法太邪气,出来现会挨骂......”那个仆人打扮的灰衣人低着头小声嘟囔,那声音却正好足够让大家听到。
仿佛少爷的黑色短棒同样令他觉得很丢脸、很苦恼。
路回对着他撇撇嘴,转过头来,一脸困惑的看着武四林,似乎对他的愤怒感到很不解:“我说,这位武叔先生,为什么攻下三路就不够光明正大?练武不就是为了打架吗,打架还要特别注意有些地方不能打?”
“我姓武,不姓武叔......”武四林被问得一愣。
“恩,武叔先生,他们十来个人来打我一个,你觉得是不是足够光明正大,难道我只有老老实实挨揍才是正道?”
“我姓武......我没说你不该还手。”武叔本就不善言辞,心里隐约觉得路回跟自己说的不是一回事,却理不清其中的关系。
“那,我们先不管你姓什么,武叔先生,你现在是要来打我吧?”
“我......是的。”
“你看,你明显是个内家高手,至于我,你肯定能看出来我没有内力。你一个内家高手,要打一个普通人,这样就是光明正大?”
“......”武四林被问得脸上一热,幸亏肤色黝黑看不出脸红,但粗短的脖子上面青筋突起,显得越发粗壮。“不要逞口舌之利,动手吧!”
路回笑了笑,似乎很无奈地回头看看:“边叔,人家不想讲理,要跟咱们动手。”
“少爷你让开,我来。”
路回点点头:“好!”
随着这个好字出口,路回轻轻握在手里的短棍突然飞起,只听忽的一声,黑黝黝的棍头如一条暴起的毒蛇,直朝武四林喉头噬去。
武四林虽然猝不及防,却并不慌乱,上身微微后仰,双手一上一下封住身前,脚步不退反进,猛的一步踏上前去。
紧跟着左手抬起去抓短棍,右肘端起,低头耸肩,便要欺入路回怀里。
武四林本就是五短身材,此时将身子一蜷更是像极了一个铁坨子。
若被这团黑黢黢的铁坨子侵入怀里,恐怕路回当场就会被他突在外面的肩肘顶得胸骨断裂。
但就在武四林抬手向前的同时,路回的脚步蓦然向侧后方闪去,似乎早就预料到武四林要硬夺自己手中的短棒,手肘一带,那条古怪的短棒从去势凶猛的毒蛇转眼变成狼狈逃窜的狡猾狐狸,瞬间消失在路回身后。
武四林出身兵营,战斗经历不知有多丰富,刚刚合身冲出,已注意到路回肩头微晃,当即手随目动,端起的右肘微微一沉,右臂如铁锏一般便要朝着路回躲闪的方向甩出。
力道将生未生之际,眼角看到一直提防着的边叔突然身影一闪,心中一凛,脚步猛的一错。但不等他身子站稳,那道身影已凌空扑了过来。
武四林刚刚想要追击路回,身随意动,身体重心已向前倾,此时想要躲闪已来不及,边叔凌空扫下的暴烈一拳带着呼啸风声直扑到面前,
即便自信如武四林,此时也已别无选择,只能急忙收住脚步,右臂一竖,已架在左臂后面,两臂交叉成一个十字护住头面,双膝微弯,弓腰曲背,做出一副等着挨打的样子。
这个姿势并不好看,但对于身经百战的武四林来说,姿势无所谓好看难看,在这一刻,这个姿势就是最正确的姿势。
随着扑的一声闷响,两条手臂结结实实碰到一起,武四林被这一拳砸得噔噔倒退两步,双臂微微发颤。
两人小臂相击处飞起片片黑色和灰色布料,随着劲风激荡翩然飞舞,仿佛十余只深色蝴蝶。
瞬息之间,边叔右臂已从身后抡起,带着更为暴烈的风声砸了下来。拳风到处,飞舞的蝶群如受了惊吓一般四散飞去。
这个被路回称为边叔的灰衣人,刚才一直不声不响的站在边上,唯一一次动手,就是一笤帚把朱图庆拍飞出去。
此时再次出手,竟然令人意想不到的暴烈,一拳砸下,另一拳已甩在半空,仿佛一往无前,真要一直这样一拳接一拳的轮番打下去,直到把对手打垮。
面对边叔如此浑不讲理的打法,武四林躲无可躲,只能将右腿微微后撤,粗矮的身子再稍稍下蹲,头颈缩在两条手臂后面。
他脖子本就十分短粗,此时再一缩几乎已看不出来,远远看去真如一个横距地上的铁砧。
“啊!......小子......小心!”呼啸的拳风之中突然传来数声惊怒的大呼。
武四林不敢抬头,只是将重心放得更低一些,下盘扎得更稳,头颈藏在肘下目光微微一扫,正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从侧面闪过。
心里猛地一惊,似乎隐约想到什么,身上下意识一紧。
嘭!但不等他细想,边叔的右臂如惊涛拍岸一般击打过来。
武四林双臂轻弹又往回收,又矮又粗的身子仿佛被砸了一锤的弹簧一般,似乎在一瞬间变得又矮了半寸,但那惊人的力道已随着他矮下的身体大部分被卸向下盘,即将随着他扎得极稳的弓步卸到脚下。
即便如此,武四林依旧觉得双臂欲碎,浑身骨骼格格作响,心知如果这样再挨上几拳,非要当场重伤吐血不可。
然而,几乎与此同时,路回手中的黑色短棒已呼啸着猛然劈下,直接劈在武四林的右小腿迎面骨处。
咔嚓一声,武四林的那条一直稳稳扎在地上的粗短右腿,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音!
......
随着这骨头断裂的声音,武四林正在向下卸力的身子终于颓然倒下,他双臂抱住自己的右腿,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淌下,瞬间打湿了身上那件两袖已经破碎的黑绸短衫。
“你撒谎!你们是知行院的人!”他脸色苍白,直勾勾盯着路回,仿佛刚刚从一个噩梦之中被惊醒一般,颤抖着声音大叫,“边叔......你是......你们是知行院的人!”
从路回向武四林挥出手中的短棒,到武四林惨然断腿倒在地上,其实时间也不过数息。但三人兔起鹘落,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几乎所有人都尚未反应过来,平日里在他们心中几乎无敌的武四林已被打倒。
此时听到武四林的话,院子里的人脸色都变得有些发青,小院里的气氛变得压抑无比,就连一直在捂着脸呻吟的朱图庆都不再出声,脸色紧张地看着武四林,似乎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
对知行院的人动手,虽然事先对方没有表明身份,虽然被打倒在地痛苦呻吟的是他们,但谁也不知道这两个人会不会追究下去。
关键在于,如果路回主仆真的是知行院中人,只要他们不肯罢休,这个小院里的人都会很惨。
至于刚才一直没有动静的吴跃骅,此刻反倒靠着一株小树坐了起来,目光飘忽,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小院里的每个人。
“我经常骗人,但我没有骗你们,我确实不是知行院的人。”路回听到武四林的话稍微愣了一下,然后无奈地耸耸肩,样子极为潇洒,“只不过二爷想打断我的腿,我只好先打断你们的腿。”
听到这里,朱图庆终于放松下来,小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甩开旁边小心搀扶着的手下,伸手指着路回:“好小子,你厉害,二爷今天放过你!三天过后,二爷再来找你单挑!”
一边说着,肥胖的身子似乎也轻便了不少,已经迈开脚步向外面走去。几个尚能坚持的手下互相看看,过去扶起武四林,就想就此离去。
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吴跃骅突然大叫:“公子莫要放走他们!他们出了门必定去告发你私用阴阳双鱼图!”
“毒舌花!”正要走出门的朱图庆怒吼一声,浑身肥肉随之一颤,却仿佛认命似地停住脚步,转身对着路回拱拱手,红肿的肥脸上满是正气,“这位路公子,不要信那毒舌花挑拨。莫说在下与公子没有如此深仇大恨,必定不会行此歹毒之事;即便在下真要去告发,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公子还能杀了我们这许多人灭口不成?”
“对啊!”路回微笑着伸手拍拍额头,似乎解决了一件十分苦恼的事情,“你们告发我怎么办?杀人灭口,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嘴上说着杀人灭口之类的话,路回的神情却真的十分纯洁无瑕,仿佛正在与朱图庆讨论天气一般自然。
如果随便把朱图庆换做其他人,恐怕都只会觉得路回在开玩笑。但朱图庆不敢这么想,事实上,他自己就经常微笑着跟别人研究是先打断左腿还是右腿之类的话题。
......
通常情况下,越是猥琐的人,就越经常觉得别人目光淫邪;越是好斗的人,就越经常觉得别人是在挑衅自己。
因此,朱图庆绝不会认为满脸微笑的路回是在开玩笑,恰恰相反,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几乎已忍不住要打哆嗦。
“呃,公子说笑了,说笑了......”朱图庆的脸色变得比他身上的亮白绸衫还要白,一副恨不得狠狠扇自己耳光的表情,眼珠飞转,朝着在场唯一尚未落伤的金三打了一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