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萧子眠坐到了软榻上,叶初戴了面纱之后便也在软榻上坐定。待得坐下了,她才忽然意识到这样似乎不合规矩,萧子眠似乎并未给她赐座。天人交战了一会儿,叶初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继续安之若素,坐着便好。
萧子眠有一搭没一搭的以食指轻敲桌面,他十指修长,若女子般白皙的几近透明的肤色,却又不似女子那般纤细。
风吹过,珠帘随风微扬,碰触间,叮咚作响。
“不知,我是如何到了此处的,我不知应该还在凄宿宫么?”叶初没话找话,便挑了个看去似乎比较安全的话题——她的去处。
“如美人都死在那儿了,朕自然舍不得将你安置在那儿。”萧子眠背靠着软垫,眼睛眯起,看去惬意无比,却直接将原本看似安全的话题引入了一个全然不安全的地方。
叶初闻言轻颤。
如美人。
这三个字,怕是她叶初这一辈子的内疚了。她上辈子虽是活的自私理智,但是她从不曾做过什么伤人性命的事情。可是到了如今,她方才进宫不到十日,竟是让一个女子因为她的见死不救而丧命。
“瑾安不必心怀歉疚,”萧子眠明明是闭着眼,却仿佛是什么都知晓,甚至好似能看到叶初的轻颤,“如美人之死与瑾安没有丝毫关联。只能说,人心难测。”
叶初不解,扭头看他,他却依旧是一脸的悠然。
“能……解释下么,你……皇上您所谓的人心难测。”
萧子眠莞尔,唇角微勾,却是再不说话。叶初见他无意要谈,便也不再多问。后丨宫之事,知道的越少越好。
香炉里燃着昨日的熏香,炉中蒸腾起白芒的雾气,袅袅渺渺。
“朕今日已新设了官职。过几日,你父亲便可进玄一城上任述职。”萧子眠微微睁眼,眯着一双黑眸侧脸看叶初。
叶初点头。难怪他今日竟是好心的把她从冷宫里接出来,原来是叶守要入城上任了。这般说来,过几****估计便要迎来册封了。
“路上,你受惊了。”
叶初摇头,“无事。托皇上的福。瑾安这不还好好的么。”
“这几日,在凄宿宫委屈你了。”
叶初有些讶异,萧子眠竟然还知道她受委屈了,“不碍。过的还算好。”虽然她真的是很想将被褥不暖,屋里很凉,夜里睡觉很惊恐都抱怨一遍,但是她还是不敢造次。眼前之人,不是她可以抱着撒娇的人。
“不知瑾安是否还记得之前在百晋城遇到的暗杀,”萧子眠神色淡然,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那次的那些人,动手的对象正是你。而此次之所以让你带着凄宿宫,不过是想以你作饵,引那些想要对你动手的人出来。凄宿宫远离主殿,位置较偏。若是动起手来,也不会惊扰到四处宫殿的人。”
叶初讷讷点头,原是如此。这个男人竟是在拿她的命作饵。她不知是要可怜自己如今的处境还是要欢喜萧子眠此刻的实诚。她其实是很想问问那些对她出手的是什么人,又是否被消灭干净了,可是她还是没说出口,她直觉这件事应该不是可以妄议的。
“如美人被打入冷宫倒是朕所始料不及。毕竟朕之前便下旨任何人不得擅入凄宿宫。”
“不碍。瑾安并未受打扰。”她语间语气如常,手心却是渐渐的攥紧。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
谋害公主的罪名落到了如美人头上,后丨宫主事之人将如美人打落冷宫便是应该,这并不算是违逆圣旨上所谓的擅入一说。她们先是打压了如美人如了皇帝的意愿,与此同时还除去了宫中一个争宠的敌手,再其次,她们可以借此出入凄宿宫得以找机会见识她这个刚入宫的新人。而且,若是如美人真如她们计划那般死在了凄宿宫,到时她这个住在凄宿宫唯一的活人自然逃不了干系。
果然毒。叶初只觉得原本就痛的厉害的嗓子此时更是难受。
“这几日刚好是秀女入京的日子,过些时日,朕便与那些秀女一道册封你。方才你上不是还问这钟毓宫的掌宫娘娘是谁么。过几日,这钟毓宫便是你的了。”
叶初心里有些小雀跃,想着不必再回那些森冷的地方半夜冻醒便觉着兴奋。她平复了下心跳,只是微点头,“好。”
萧子眠眉头微挑,忽的却又笑开,“朕自在马车上见着你便觉得你似是没有学过什么规矩。”
叶初扁着嘴,她一个穿越人,没人教去哪里学规矩,心里虽是不平,她却还是规规矩矩道,“瑾安自幼在市井中长大,举止粗陋,还望皇上海涵。”
萧子眠抬手抚了抚额头,“不是指特宫中的规矩,而是指你好似便对规矩没什么感觉。当初在马车上,中间的位置哪里是你该坐的,你上了车却占了位置不动了,”他说着竟是有些失笑,眼眸里亮光微闪,“到客栈也是,安排房间岂是你能够僭越的事儿,你也先开了口,到了今日,换了一般女子若是听闻要册封,哪个不是欢天喜地要跪拜了,哪是你这样一个‘好’字便算了的。”
叶初这才恍然大悟,他这是在怪她未曾谢恩么?她惶惶然起身,也不知要如何行礼,对着萧子眠便磕了个响头。
“罢了,”萧子眠见着她这样冒冒失失的样子,不免有些好笑,他拂袖起身,继而便离了寝殿,走前还不忘留了句话,“这两****让小李子给你找个礼教嬷嬷,你好好学着吧。”
小李子?
莫非是在凄宿宫每日里给她送吃食的那个小李子?她好奇,可是她没敢问。
采乔端了药再来的时候,叶初已经又趴在床上眯着眼休息了。就着采乔的手喝了药,叶初正是要睡,却见采乔取了蜜饯来,“姑娘可要吞两粒蜜饯去去苦味?”
叶初忙不迭的点头,她在当初便有听闻,吃了中药吞甜食是要得糖尿病的,虽说只是民间的说法,叶初却还是引以为戒的,“不必了,谢谢采乔。”
“姑娘客气。”
叶初正在床上坐着准备午睡小会儿,却听着门外一声通报声,“皇后娘娘驾到。”
叶初忽然觉得自己有必要去吃斋念佛几日,这最近都是怎么回事,她才入宫不过几日,怎么就这么多事。昨日是如美人,今日便又是皇帝皇后齐齐上阵来探望报道。
她暗自叹气,却还是蒙了面纱随意裹了件棉袍下了床去迎皇后。窗外虽是艳阳暖照,风刮的厉害,她随着采乔一路瑟瑟发抖,出了寝殿后便向前入了钟毓宫的前厅。
皇后就是皇后,排场都不一般。前面一个领头太监,身后则是跟着六个同样衣衫的小宫女。
皇后那个在众人簇拥下迤迤然走来,头上一个简易的盘云髻,上身是桃粉色夹袄,衣领门襟处簇着流苏,下身则是颜色由桃粉渐淡的蝴蝶裙,裙摆曳地,说不出的风情无限。
“民女叶瑾安参加皇后。”她也不懂如何行礼,直接便跪了地磕头。反正萧子眠都说了她不懂规矩,她干脆便继续着自己的粗枝大叶算了。
“叶姑娘请起身吧,”皇后接过小宫女递来的手炉放在怀里烘,继而又道,“这几日姑娘在凄宿宫可是委屈了,本宫其实早早便想着要去探望,偏偏皇上下了令不许我们去呢,可把你给宝贝的。怕我们会怎么了你呢。”她说着,竟是自顾自的笑了。
叶初立在了皇后身前,听着她笑才抬起头来。这一抬头,叶初才终是看清了皇后的相貌。皇后并未像是叶初想象的那般,会是一个雍容华贵姿容端庄的女子。这位皇后面容极是妩媚,柳叶眉,吊销眼,巴掌大的脸,鼻翼处一点黑痣,举止神态无不是透出点媚人的味道。这般看来,这皇后与皇帝倒真有些夫妻相,别的不论,但是那吊销眼便是如出一辙!
较之于眼前这样的女子,叶初蓦地便生出点儿自惭形秽的心思。她此时真正是邋遢的很,随意的棉衣,头发蓬乱不齐,而且脸上还蒙着可疑的面纱。
“真是委屈了姑娘了,”皇后并未因叶初不接话而有异样,“太后许是不知你在那儿呢,竟是把如美人也贬进去了。今儿本宫听说如美人竟是小产血崩在那凄宿宫丧了命,叶姑娘可是吓坏了?”皇后似是不经意道,柳眉微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