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奥费利娅小姐 (1)
汤姆常常情不自禁地陷入沉思，他想自己虽然是一个奴隶但生活得还可以，比埃及的约瑟夫安要强得多。其实，他的东家已经愈来愈看重汤姆，因此，那个比较就更能成立了。
圣克莱尔这个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过去他让阿道尔夫负责全家的物品采购，而阿道尔夫也是马虎的人，同他的东家一样，他们俩一起浪费家里的资财。这么多年来，汤姆总是把勤俭节约当作自己的本份，于是当他注意到东家是如此挥霍家业，他就忍不住提醒东家注意。
开始圣克莱尔对他不以为然，后来他发现汤姆很认真，能精打细算，所以他逐渐让汤姆参与管理，并进而把全家的物品采购事务都交由汤姆负责。
“别这样，阿道尔夫，”当有一天阿道尔夫对让位于汤姆而感到生气时，圣克莱尔却这样说服他：“就让汤姆单独负责这件事吧。咱们俩都是粗心大意的人，而汤姆却懂得勤俭持家；假如不让他来负责，早晚有一天咱们会把家产都挥霍完。”
圣克莱尔越来越信任汤姆，把一切都交由汤姆打理，自己并不检查。汤姆其实大可欺骗他，但由于他本质正直诚实，是个虔诚的基督信徒，所以他对东家是忠贞不二的。像他那样的人，把东家的信任当作是一个信条，他认为这样认真尽职是理所应当的。
过去的阿道尔夫可比不上汤姆。他从不精打细算，结果把自己和东家的财产混到一起。对此圣克莱尔也无可奈何。他也知道这样对仆人不加管束是不对的，但他也无能为力，以致他任由仆人这样做。他认为如果自己是认真的，下人们也不会太出格，所以很能容忍下人们的过失。
汤姆对圣克莱尔既尊敬又关心。圣克莱尔不信基督教，如果遇到什么问题也总是一笑了之。每周日晚上，他总是去逛歌剧院，或者去俱乐部赴宴，不停地应酬。汤姆同大家一样都看到了东家的行为，他们都把这怪罪于“东家不信奉基督教”。虽然他从不跟别人谈论这些，但他常常在回到自己的小房间后，虔诚地为东家做祈祷，有时他还向东家表明自己的看法。就好像有一个周日，圣克莱尔在俱乐部狂欢到半夜一两点，才由别人搀扶着跌跌撞撞地回到家，显然已经神志不清。汤姆和阿道尔夫把东家扶上床睡觉。阿道尔夫嘲笑东家的放纵，汤姆却对东家十分担心，一夜未睡，给东家作祈祷。
第二天，圣克莱尔让汤姆去办事，交待完了之后，汤姆还呆着不去。汤姆对东家说：
“老爷，我一直认为你对待任何人都很好，可现在才知道事实并不是这样。”
“你这是在说什么呀?”
“昨天晚上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始终认为您对自己不太好。”
汤姆一说完，圣克莱尔就感到脸红，但他仍边笑边问：“你是说这件小事呀!”
“这是件大事!”汤姆跪到老爷身旁说，“您再这样下去会伤及身体和心灵的。酒会害死你的，老爷!”汤姆哭起来。
“汤姆，别这样!”圣克莱尔边说边哽咽起来，“我不值得你这样关心!”
可是汤姆仍然跪在那里求主人。
“好吧，我答应你，汤姆。”圣克莱尔说，“我今后不再去应酬了。其实我并不喜欢参加，早就该这样了。好了，别哭了，去做事吧，汤姆。”他又说：“我并不值得你那样祝福。”说着把汤姆拉到门口。“汤姆，我不会再那样了!”汤姆这才安心地去了。
“我一定会履行我对他的保证。”圣克莱尔边关门边对自己说。
从此以后他果然没有再放纵自己，其实那些东西本来他就不喜欢。
现在来关注一下奥费利娅小姐，看看她在管理家事的时候遇到了哪些问题。
在南方，许多女管家很有管理才能，她们成功地治服了庄园里的黑奴，让他们按自己的意愿行事，谢尔比太太就是这样的人。
玛丽?圣克莱尔对此可不在行，像她母亲一样。她并不严谨，因此手下的仆人也跟她差不多。以前她曾向奥费利娅小姐抱怨家里的状况是如此糟糕，可却不知真正原因在哪里。
奥费利娅小姐自从来到圣克莱尔庄园之后，总是自己亲手打扫卧室，这使女仆们十分吃惊。她刚上任的第一天就在清晨四点起床，收拾了自己的卧室之后，就打算彻底打扫整理衣橱、壁柜。她已经掌管了它们的钥匙。
那天她把屋子里的每个角落都作了彻底的检查，找出了很多以前丢失的东西，把仆人们吓了一大跳。
老厨娘黛娜对奥费利娅小姐的行为十分不满。她很有做饭的天赋，并且是自学成才。与克洛伊大婶的有条不紊相比，黛娜非常专断顽固，令人难以把握。
黛娜凡事都靠直觉，只相信她自己的看法，根本听不进别人的意见，这都是被玛丽的母亲宠的。而玛丽也懒得干涉她，一切听之任之。
黛娜坚持厨师是不会犯错的，而她的饭菜总是做得不错，虽然她做事时非常混乱，没条理。但她的饭菜还令人满意。
眼下大家都在做饭，黛娜却很悠闲，她总是这样，很不专注，时不时地想点别的事。现在，她正在抽烟袋。她有很大的烟瘾，这也是她获取灵感的一种方法。
一群小黑奴围坐在黛娜身边，在南方他们的数量越来越多，他们正在干一些杂活。黛娜动不动就缓过神来用布丁棒敲打小黑奴。她用这种方法来管他们，她认为这些小黑奴出生之后的惟一用途是让自己少走点路。以前别人是这样管她的，现在她也这样管别人。
奥费利娅小姐对家里其他方面打理了一番之后，开始准备整顿厨房。黛娜已获知这一点，她心里厌恶改革，但表面却不敢表现出来。
厨房的地面被一个大壁炉占了好大地方，很不方便。圣克莱尔让黛娜换新的，但她却因固执己见不换新的。圣克莱尔第一次去北方叔叔家时，按照他家的厨房设计买了一些设施，准备在自己的厨房里布置上。可黛娜才不管这一套，总把自己的废纸破布塞到里面。
奥费利娅小姐来到厨房，黛娜仍然坐着抽烟。虽然她表面仍在监工，其实正密切关注奥费利娅小姐的举动。
奥费利娅小姐拉开抽屉，发现里面乱七八糟的，什么东西都有。因此她质问黛娜，黛娜却分辩说她已经习惯这样放东西了，拿起来很方便，还说老太太和玛丽并没说厨房乱。
“黛娜，这个厨房一定要好好整理一次，让物品都各归其位，今后得一直让厨房这样整洁。”说完她就一样一样地亲自整理起来，动作十分麻利，这使下人们十分吃惊。
其实在以前，黛娜有时也会好好地打扫一下厨房。那时她会把所有的东西都摊在地上，这使厨房更加乱七八糟。但她仍不着急不上火，先让小黑奴擦锡器，然后再慢慢归拢。清扫完后，她让大家都穿上干净的衣服，说是要保持劳动成果。
没用几天工夫，在奥费利娅小姐的努力之下，整个家焕然一新。但是下人们并不注意保持，令她的劳动白费了。一天，她极度失望丧气，朝圣克莱尔抱怨：
“你这个家也太没规矩了!”
“你说得太对了!”圣克莱尔说。
“我从没见过这么乱七八糟的家。”
“我也这样想。”
“你当家的话就忍受不了吧。”
“堂姐，跟你直说吧。圣人有两种：或者压迫下人，或受下人压迫。咱们这些人都太善良太能忍让，所以会觉得很难受。只怪咱们命不好，下人们都这么懒惰、蠢笨。有的主人就很会管理下人，似乎不用什么铁腕政策就把下人弄得服服贴贴，家里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可我没这个本事，所以只有任他们随意去做，也图个省心。”
“可这个家也太没规矩，太无法无天了!”
“唉，你也太急功近利了!像我们这些混日子消磨时光的人，才不担心呢!你说这里乱七八糟，可对我来说不算什么!我除了在沙发上歇着看书之外，整天也没别的事可做，所以开饭时间或早或晚对我来说是无所谓的。还好，黛娜的厨艺尚佳，各种饭菜都不错——她竟然能在那样乱的厨房里做出这样可口的东西，我真为她感到骄傲。幸亏是她!否则由我们自己做饭，一见到那种条件，非得呕吐不可!我说堂姐啊，你就不要再这样斤斤计较了!你这样费劲，太辛苦了!而且自己生气受累不说，黛娜也不习惯，我看你还是让她自己看着办吧!”
“但是厨房里乱得不成样子了，奥古斯丁!”
“这些我都清楚。谁不知道黛娜把厨房弄得一团糟，所有的东西都乱堆乱放?但是她做的饭菜很令人满意。你应该看到她的优点呀!”
“但是这样下去，非把家里花光了不可!”
“那么钥匙都归你支配，你把带锁的东西都锁好，能限制的就限制住，其他的零星小事就由他们去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