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日,如曦正拿着一张红色洒金硬纸铰着窗花,藏莺在一旁的炭炉里加着银炭,流燕忽然匆匆进来,带着瀛轩身旁的李令福,李令福请过安后抹了抹头上的汗水道:“请小主到乾坤殿去一趟,皇上盛怒,谁也劝不住,这会儿正在乾坤殿中摔着东西呢。”
流燕亦道:“奴婢已经备好的轿辇,还请小主速速更衣。”她脸冻得通红,此时说起话来也是急促。
如曦色变,立马更衣,坐着小轿就到了乾坤殿门口。门外一排太监战战兢兢地站着,噤声不语,大气也不敢出,御前侍奉的梅心姑姑也端了茶水,为难地站在门口,并不敢进去,如曦接过梅心手上的茶水,梅心对着她点点头,似松了口气般,如曦笑了笑,悄然踏进了殿内。
还未进到内殿,就听到一个花瓶从里面扔了出来,里面的人怒喝道:“朕说了,任何人都不能进来!”
如曦扬声问道:“是我来了,也不让进?”声音温柔清脆,让人听着就舒心。
里面的人果然不说话了,如曦这才端着茶水,曼步而入。瀛轩端坐在书桌前,脚底上全是碎掉了各色古董,他是着实摔爽快了,脸上还有未退去的愠色,如曦将茶水放到瀛轩面前,道:“什么事情值得三郎发这么大的火?不过这些哑巴东西,要是摔了能逗得三郎一笑,也是算它们的功德一件。”
“你倒是不怕,朕火气这么大的时候,皇后和贵妃都是不敢来的。”瀛轩扯了扯嘴角,挤了半天,想挤出个笑,结果嘴角绷了太久,倒是五官扭在了一块。
如曦看他模样古怪,不禁想笑:“她们来看的是皇上,我来看的只是三郎而已,有什么好怕的。三郎要是怪罪,也不配当我的三郎了。”
“偏你这么大胆!”瀛轩怒道,话中的语气却少了几分凛冽。
如曦走到瀛轩的身后,玉手轻轻搭上了瀛轩的太阳穴,轻轻揉了起来,瀛轩只觉一阵凉酥酥的:“这林家越发放肆了,前日白庭云弹劾其勾结京畿要员,朕顾及着皇家外戚的颜面,并未当场决断。近日他居然联合京畿的几个要员一起弹劾白庭云。几个要员言之凿凿,道白庭云勾结西域各国,历数其卖国罪状。白庭云战功累累,一直谦卑有加,一不曾结党,二不曾营私,若要说其卖国,朕是万万不信的……”
他叹道,“只是他生的这女儿,太过骄纵,若不是看在将军的份儿上,朕必定不会如此轻易地放过白采女。”
如曦只一直默默听着,手上加了点劲道,想来这几日瀛轩未得好好休息,身体也是撑不住了。先是白庭云弹劾林丞相结交京畿重防官员,再林家反咬一口,让几员京畿大员弹劾白庭云卖国。
白庭云所弹劾的事,瀛轩心中已有了主意,只是顾及着林家势大,一时不能下决断。而这几个京畿要员弹劾,少不得要捏造证据,栽赃嫁祸,皇上想要还白庭云清白,但任由朝中之人查明真相,却得顾及着林家在朝廷的种种势力,怕其一手遮天。
“臣妾有个故事,想要讲给三郎听。”如曦计上心来,缓缓说道,后·宫不得干政,穆苡天真浪漫,皆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可惜,到后来,她说再多,也没人愿意听,没人愿意信了。
“说来听听。”瀛轩闭着眼道,看他陶醉的模样,都快要睡着了。
“从前有只狐狸,每每跟在老虎身边行走,借着老虎的威势,给自己也树立起了威信,林中的动物不仅怕老虎,也开始怕起了这只狐狸……老虎很是聪明,有一天他发现狐狸开始与从前跟随自己的熊、豹交好,心中担忧,怕有一日被狐狸夺了自己的权势。老虎身边唯一可信的,也只剩下狼一员忠将。”
如曦顿了顿,看瀛轩神色无异,继续道:“可是有一天,熊、豹诬蔑狼,说狼偷了老虎家中的猎物,并从狼窝里把那些猎物翻了出来,非要老虎制狼的罪。老虎知道狐狸早已布置好了一切,若是派其他动物去查,一定会冤枉了狼,况且熊、豹手握重兵。”
听到此处,瀛轩的眉头皱了起来,可如曦的话并未直涉朝政,因此他并未打断,只安静地听着:“可巧这个时候,嫁到了另一片森林去的狼的孩子病了,要请狼过去探望病重的孩子。老虎心生一计,速速遣了狼离开,实则是让狼去调来森林边界的群狼……最后老虎控制了熊、豹,自然也能查到真相了。”
如曦笑笑道:“皇上你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瀛轩拊掌:“朕只觉着这个讲故事的人很是聪明。曦儿,你比朕想的要聪明……那些吃着朝廷俸禄的大臣,却没有一个有这般清晰的判断。”他打量了一下面前的佳人,道:“可是如今熊、豹苦苦相逼,非要老虎做出一个决断,只怕等不到狼回来的那一天了。”
如曦凝神,清冷之中带了一丝皎然之色:“若是老虎病了呢?”
如曦和瀛轩在殿中低语,皇后不知何时也来到了乾坤殿外,她扫视了一眼众人道:“除了皇上以外,还有谁在里面?”
“回皇后娘娘,还有怡小主。”
一股怒气腾起,脸上却仍是得体的微笑:“怡妹妹向来最能体察圣心,向来皇上必是能够消消气了。回宫!”
她拂袖而走,却未见到乾坤殿偏角一处的玫红身影,那女子娇俏一笑,声音温婉:“本宫倒要看看,皇后还能忍到几时。”
“娘娘高断,派了李公公请了怡小主过来,这下皇后必更是要费尽心思除去怡小主……可这怡小主,偏偏又是皇上心尖上的人呢。”
面前的女子脸色黯淡了一分,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她,比我想象中更讨皇上喜欢呢。”
看来这步棋,是下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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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筠冷冷地坐在窗棂前,敲着一根金钗道:“我的书信,可送出去了。”
“回小主话,本是送不出去的,可巧怡小主宫里的藏莺从冷月宫旁经过,她见了我,倒是面有忧色,问了小主好不好,还说怡小主定是要想办法救小主出去的。奴婢就托了她将书信送了出去,”宫女掀开面前的食盒,“晚上怡小主还派人送来这些东西,只是悄悄地,瞒着众人。”
“倒是比皇后那贱妇多几分情意,我以前错看了她。”白筠叹口气,那股稚气的少女气息从她身上渐渐了褪去,剩下一股冷意,伴着宫中寒鸦凄惨的叫声,让人看了不仅有些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