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因病停演 (38)
“那么，这是警察总监……”
“我想不是的，”夏皮佐说，“最近一次维森堡亲王在内政部长家吃饭，他见到了总监大人，向他说起了你的境况，局面很糟，并请他能否心甘情愿地帮个忙。见亲王殿下对这件家务难题如此痛苦，总监大人也深为关切，跟我商讨过这个问题。自从现任总监接手我们这个常遭人污蔑但又必不可少的行政机机构以来，他一开始就禁止插手家务官司。在原则和道德上，他是对的，但在实际上他却错了。自从我投身警察总署四十五年以来，从1799年到1815年之间，曾为许多家庭事务提供过服务。自1820年后，新闻界和立宪政府完全改变了我们存在条件。所以，我的意见是不要干预此类案件，而且总监大人仁慈地接纳了我的见解。保安警察处长当我的面接到命令不得行动；如果您偶然已经接待过他派去的某一个人，我要训斥他的。这种情况还可能受到撤职处分。
大家随便地说声：警察去办那事!警察!警察!但是，我亲爱的律师，元帅，部长顾问全不知道警察是怎么回事。只有警察自己才了解自己。那些国王、拿破仑、路易十八知道他们的事；而我们的内幕，只有富歇、勒努瓦先生、德萨尔蒂纳先生和几个有才能的总监才知道……现在，一切都变了。我们被缩小了，被解除了武装!我看到了多少的私家不幸在滋长，而我只要一点点独断的力量就可以不让它出头的!……那些剥夺我们权利的人，当他们像您一样有朝一日面对着道德沦丧的丑恶现象，需要扫垃圾一样把这东西扫除的时候，才会想起对不住我们的!在政治上，当事关公众安全，警察要防范一切；但家务事，这是神圣的。我会采取一切措施揭露和阻止谋杀国王的生命，我要把一所房子的四壁变得透明；但是插足到家庭事务，涉及私人利益!……只要我坐在这间办公室里，决不去做，因为我怕……”
“怕什么?”
“怕新闻界!您这位中间偏左的议员先生。”
“那我怎么办呢?”停了一刻，小于洛问。
“哎!你们叫做家务事的!”局长接着说，“我全说过了，你们爱怎么办就怎么办；但是去帮你们的忙，把警察变做私人情欲和利益的工具，怎么可以呢?……您看到吗，这就是前任保安警察处长受到无法避开的迫害的秘密，虽然法官们认为这迫害不合法。以前皮皮—吕潘让警察去为私人做事。这样做隐藏着一个巨大的社会危害!凭他的手段，那家伙可能让人害怕，成为一个执掌人命的人……”
“那么以我的地位呢?”于洛问。
“噢!您是靠出主意挣钱的人，还用得着向我咨询!”夏皮佐先生反驳道，“得啦，亲爱的大律师，您是在取笑我吧。”于洛向局长告辞离去，并没有看到他在起身送客的时候，不显眼地耸了耸肩膀。
“这样的人还想当政治家!……”夏皮佐想着，又拿起了公文看。维克托兰回到家里，满腹困惑又无法向人诉说。在吃晚饭的时候，男爵夫人高高兴兴地告诉儿女们，一个月之内他们的父亲就能回家与他们一起享福，安度晚年了。
“啊!我愿意拿出三千六百法郎的年息，只要能看到男爵在家!”利斯贝德叫着说。“但是，我的好阿德莉娜，别先这样高兴得太早!……我劝你!”
“利斯贝德说得有理，”塞勒斯蒂娜说，“亲爱的母亲，先等事情发展下去再说。”男爵夫人满心喜欢，满怀希望地叙述了访问若泽法的经过，觉得生活在幸福中的这些姑娘其实是不幸的；她又说到床垫匠夏尔丹，那个奥朗省军需品仓库主任的父亲；因此，她表示出希望并不是虚空的。第二天早上七点钟，利斯贝德乘了一辆轻便马车来到图尔内勒河滨大街，在普瓦西街拐角处吩咐停车。
“你到贝尔纳丹大街七号去一趟，”她对车夫说，“这所房子只有甬道没有看门人。你到五楼靠左边的门上打铃，门上写着《夏尔丹小姐，织补花边和开司米》，会有人出来的。你说要找骑士。人家回答：‘他出去了。’你说：‘我知道他出去了。请找他来，因为他的女佣人在河滨街一辆轻便马车上等他见面……’”二十分钟以后，一个好像有八十岁的老头，满头白发，一张像老女人一样满布皱纹的苍白脸上鼻子冻得通红，拖着脚步走来。他脚穿粗布软鞋，驼着背，身裹磨光了阿尔巴加呢的男礼服，没有勋饰，女式毛线衫的袖子拖在手腕上，衬衫黄得令人可怜；他畏畏缩缩地望着马车，认出了利斯贝德，走到车门旁。
“啊!我亲爱的姐夫，”她说，“你落到了什么地步!”
“埃洛迪把一切都刮光了!”于洛男爵说，“夏尔丹一家全是无耻的流氓……”
“你想跟我回家去吗?”
“噢!不，不。”老人说，“我想去美洲……”
“阿德莉娜打探到了你的踪迹……”
“啊!如果有人替我还债就好了，”男爵神色仓皇地说，“因为萨玛农要告我呢。”
“我们还没有付清你的过期债务，你儿子还欠十万法郎……”
“可怜的孩子!”
“而你的养老金还有七、八个月才能解冻……如果你愿意再等一下，我这里有两千法郎!”男爵以可怕的，急不可待的样子伸出手来：“给我吧，利斯贝德!上帝保佑你!给我吧!我知道该上哪儿去!”
“可是你得告诉我吧，老恶鬼?”
“行。我能够等这八个月，因为我发现了一个小天使，生性善良，天真无邪，她还没有到堕落的年龄。”
“想想重罪法庭哪，”利斯贝德说，其实她自信总有一天会见到于洛上法庭的。
“哎，在夏罗纳街!”于洛男爵说，“那地区发生一切都不会引人注目。放心，别人永远找不到我。利斯贝德，我已化名为托兰克老头了，人家都以为我是个老雕花匠。小姑娘爱我，我再也不让别人骑在我头上拉屎了。”
“不，人家早就拉够了!”利斯贝德瞧瞧他的破礼服，“我用车送你去那边，怎么样姐夫?……”男爵上了车，丢下埃洛迪不辞而别，好像扔掉一本读过的小说。在半个小时里，于洛男爵只对利斯贝德讲他的小姑娘阿达拉?朱迪西，因为他已经染上了断送老年人的恶癖。他的小姨子把他送到圣—安托万镇夏罗纳街上一座形迹可疑令人生畏的房子前，他身揣两千法郎下了车。
“再见，姐夫，从此后你叫托兰克老头了，对吗?只能派人来传话，每次都要在不同的地方找人。”
“就这样说定了。噢!我有多么快活!”男爵说着，脸上因想到未来全新的艳福而高兴得泛出光彩。
“人家不会在这里找到他的，”利斯贝德想。他让轻便马车在博马舍大街停下，然后再乘公共马车回到路易大帝街。下一天，当全家吃过午饭聚集在客厅里的时候，克勒韦尔来看女儿女婿了。塞勒斯蒂娜跑过来搂着父亲的脖子，她的举动好像他昨天还来过似的，尽管这是他两年来的首次来访。
“你好，父亲!”维克托兰向他伸出手去。
“你们好，孩子们!”自高自大的克勒韦尔说道，“男爵夫人，我向您恭请大安。天哪!这些娃娃长得多快!都要赶上我们了!好像对我们说：‘爷爷，我要出人头地!’伯爵夫人，您总是那么美得讨人喜欢!”他望着奥唐瑟补充了一句。“还有我们的宝贝疙瘩，我的贝姨，聪明的圣女。你们全在这里，很舒服啊……”他每人招呼上一句，一边伴着大笑，费力地扯动着宽脸盘上的红彤彤的横肉。然后他轻蔑地打量着女儿的客厅。
“亲爱的塞勒斯蒂娜，我把索赛耶街的家具全部给你，放在这里很合适。你的客厅应当翻新了……啊!这是小文塞斯拉!哎，我的娃娃们乖不乖呀?应当有端正的品德。”
“为了那些没有端正品德的人”，利斯贝德说道。
“亲爱的利斯贝德,这种讽刺挖苦再也轮不到我头上了，孩子们，我要结束长期所处的不尴不尬的局面了；以一个好家长的名义，我来向你们宣布我要结婚了，就这样，一切从简。”
“你有权续弦，”维克托兰说，“当年你在我同亲爱的塞勒斯蒂娜订婚时说的话，我可以还给你……”
“什么话?”克勒韦尔问。
“你说过不再结婚?”律师回答。“你要公正地承认，我当时并未要求你作这个保证，是你自愿的，因为那时我还说你不应当这样束缚自己呢。”
“对，我记起来了，亲爱的朋友，”克勒韦尔难为情地回答。“呃，肯定的，瞧!……我的孩子们，如果你们愿意好好地同克勒韦尔太太一起生活，你们是不会后悔的……维克托兰，你的体谅使我很感动……对我宽宏大度的人是有报偿的……见鬼!客客气气对待你们的继母，来参加我的婚礼吧!……”
“父亲，你不告诉我们你的未婚妻是谁吗?”塞勒斯蒂娜说。
“这可是好戏的秘密，”克勒韦尔回答，“我们别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了!利斯贝德一定告诉过你们……”
“亲爱的克勒韦尔先生，”洛林女子说，“有些名字在这里是不提的……”
“好吧!就是玛内夫太太!”
“克勒韦尔先生，”律师严肃地回答，“无论是我还是我妻子都不会参加这场婚礼；这并不是由于利害关系，因为我刚才已经很推心置腹地表白过了。真的，如果你在这门亲事中获得幸福，我也会很高兴的；但我要顾及名誉和一些敏感的，我不能明说但你应该心中有数的情况；因为这些都会使还流血的伤口重新恶化……”男爵夫人对伯爵夫人递了一个眼色，她抱起孩子说：“来，去洗澡吧，文塞斯拉!再见，克勒韦尔先生。”男爵夫人一声不吭地向克勒韦尔告辞。克勒韦尔看见孩子对这个临时安排的洗澡吃惊的神气，不由得微微一笑。
“你要娶一个掠夺我父亲财产的女人，”当律师等到只有利斯贝德、自己的妻子和岳父在场的时候，大声嚷起来，“她残酷地把他害到现在的地步；这个女人在使岳父破产以后又同他的女婿同居，使我的妹妹伤心至极……而您想让我出席婚礼，使别人看到我们赞成你的荒唐吗?我真心替你惋惜，亲爱的克勒韦尔先生!你没有家庭观念，不懂得联系至爱亲朋的荣辱相关。人们往往为情欲失去理智(不幸我知道得太清楚了!)。痴情者既聋又瞎，你的女儿塞勒斯蒂娜太尽孝道了，不肯对你有半句责备。”
“这才妙呀!”克勒韦尔想打断这场谴责。
“塞勒斯蒂娜要是对你有一点点看法，就不会做我的妻子，”律师接着说，“但是我，趁你还未失足落入深渊的时候还想试着阻止你，特别是我已证明自己没有利害冲突之后。我顾虑的绝不是你的财产，而是你本人……为了向你表明我的心迹，我可以补充一句，免得你对未来的婚约有太多的牵挂。我们的财产状况很好，不用再企盼别的什么……”
“全靠我!”克勒韦尔的脸变得发紫了。
“靠的是塞勒斯蒂娜的财产，”律师回答，“如果你后悔，我们已准备好悉数奉还；但是作为你给女儿的陪嫁，实际上还不及她母亲留给她遗产的一半……
”
“你知道吗，我的女婿先生，”克勒韦尔摆出一副架势说道，“玛内夫太太姓了我的姓，她对外界的一切行为都是以克勒韦尔夫人的名义负责的。”
“这也许非常有绅士风度，非常宽宏大度，”律师说，“但这是对男女私情，对情欲而言；不过我还没有了解一个姓氏、一条法律、一个头衔能够掩盖住卑鄙无耻地偷盗我父亲三十万法郎的罪恶!……我跟你说穿了，亲爱的岳父，你的未婚妻配不上你，她欺骗你，她正疯狂地爱着我的妹夫斯丹卜克，替他还债……”
“是我帮他还的……”
“好，”律师说，“我代斯丹卜克伯爵保证，他将来能够还清你；但是她爱他，非常爱他，一直爱他……”
“爱他!……”克勒韦尔的脸完全变了形。“污蔑一个女人是卑鄙的、肮脏的和小人的行为!……提到这种事情，先生，是要有证据的……”
“我会给你证据……”
“我等着……”
“后天，亲爱的克勒韦尔先生，我会告诉你日子、钟点及我可以揭穿你未来妻子的可耻行为的时刻……”
“很好，我会很高兴，”克勒韦尔又变得冷静了。“再见，孩子们，再见。再见，利斯贝德……”
“你跟着他，利斯贝德，”塞勒斯蒂娜对着贝姨的耳朵说。
“怎么!你就这样走呀”?……
”利斯贝德对克勒韦尔叫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