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橙并非是一个单纯的人，察颜观色统御下人是她做庄家大小姐的时候最拿手的本领。
如今刚入尹府，她一无地位二无月例，所靠的不过是久未谋面的父亲当下宠爱，其余并无依仗，那包袱中的几两碎银子还是在来时的路上省下来的，因此断断不会轻易送人。
如今……
走出院外时，天橙扯住青儿，压低声音回望小楼一眼：“她儿子小顺是怎么死的？”
“好端端的，姑娘问这个做什么？多不吉利。”死人是最忌讳的事，青儿不愿多说。
“无妨，你说来我听听。”她的几两碎银可不会这样白白的就舍了去。
天橙到底是个主子，因此在她的追问下，青儿也不能再闭口不言，她略一沉吟后回答道：“听说是被人打死的，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小顺死的时候我正在北去接姑娘的路上，并不知详情。左右也不过回来后遇到院子里的小丫头们，她们碍着我在三老爷跟前有几分脸面，因此把此事当做稀罕事说与我听。小顺原先是照顾五少爷日常出行的小厮，跟在五少爷身边有两年多了，平日里也常常帮五少爷在学塾里与人打架闹事，在街上横行霸道，想来他的死也与五少爷在外惹是生非有关。”
“五少爷就这样不学无术，居然在学塾里闹事？”天橙皱眉，她知道尹子桓的粗鄙，但不知道他在外更加放肆，完全不顾尹家少爷的身份，“不知道曹姨娘是怎样想的，她儿子这样胡闹下去，将来她岂不是更没指望？她难道就不想五少爷为她长脸？”
青儿笑道：“这谁说的准呢，三老爷一向不太过问府中的事，三太太也将他们母子二人视作无物，五少爷向来性子野，兴许她想管也管不住，索性图个清闲。”
正说着，小顺娘已经得了钱，颤颤地和童儿一道出了院子，抬头正看见天橙和青儿两人站着说话，于是复又跪下：“多谢九姑娘，等小风得了例钱我们一定还到冬雨阁来。”
“算了吧。”青儿回绝，“你还是先回去把后事办好再说，九姑娘这里还能短你那几两银子吗？先下去吧，回头被人看到一个婆子和我们姑娘在院门前嘀嘀咕咕的，成什么样子。”
青儿说起话来，一点情面都不留，小顺娘颤颤地跪在地上，一声也不敢吭，好在童儿有些眼色，忙拉了她起来往西角门走，从那里将她送出去。
“小风是谁？”天橙问道，她舍出银子为的就是小顺家其他的人，既然小顺是这个婆子的大儿子，那她必定还有其他亲眷在府中当差。
青儿漫不经心的回答：“哦，小风是小顺的弟弟，也是给府里听差的，只是年岁小，先分在厨房做些杂活，偶尔也会在西院里跑跑腿什么的，听说还挺机灵的。”
天橙还想再打听些什么，却隐隐听见的有什么人在唤自己。她转身一瞧，看见香梅正笑脸盈盈的向冬雨阁走来，冬雨阁外芳草碧连天，香梅穿着一件花布小衫并水红色长裙，走在青草丛中十分动人。
“她来做什么？”对这个三太太眼前的红人，青儿向来看不顺眼，她皱着眉迎了上去，“香梅姑娘怎么有空来了？我正和九姑娘说着，一会就去大院看老爷。”
香梅停住脚，一边用帕子扇着风一边喘气：“这冬雨阁还真是远，我也久未动了，这些路可把我累个半死，青儿你天天带着九姑娘进进出出，可真难为你们主仆二人了。”
这话中的揶揄之意，天橙自然听得出来，她浅笑不语，只要青儿在身边，自然用不着她去应景，果不其然，青儿冷眼看着香梅：“是吗？我倒不觉得，西院虽大到底也是处处熟络，比起跟着三老爷四处巡查不知道轻松多少呢，因此也没觉得多累。”
“那是，我怎么忘了青儿你过去可是老爷跟前的红人呢。”香梅轻哼一声，“不过今后跟在九姑娘跟前只怕没那么多机会四处游走了，这越来越轻松的日子，不知道你能不能过得惯呢。”
说出这样的话，摆明了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天橙有心想要反驳，随即又觉得不妥，于是轻轻咳嗽两下，笑着把香梅往屋里让：“香梅姑娘快请屋里坐，尝尝我们冬雨阁的茶水。”
“不了。”香梅看了她一眼，面子上倒还客套，“九姑娘是从北方来的，茶叶自是好的。只可惜我没这个口服。”
“既然来了，就不必客气。”天橙的眼睛弯成月牙儿，一脸的笑意。
“多谢九姑娘，今日里我有事情实在错不开身，就不做停留了。我来这里是替三太太传话的，今日西院摆宴，请了中院的大老爷和东院的二老爷前来和我们老爷叙话，姑娘……就暂时不要离开冬雨阁了，免得大家不方便。”
青儿脸色微变：“既是请大老爷和二老爷，那我们就不去打扰了，香梅你为这事还亲自跑一趟，真是难为了。”
香梅冷笑道：“三老爷疼爱九姑娘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但那也仅限于西院，在整个尹家来说，九姑娘也少不得要委屈些了。好了，我要赶着去夏阳阁通知侧夫人晚间带着四少爷赴宴，还要去春芳阁给十姑娘送琴去，大老爷最爱听十姑娘抚琴，就这些事今天就能让我忙好一阵子。青儿，你还是陪着九姑娘好好歇息吧。”说完，她有些得意地轻瞥了青儿一眼，然后向九姑娘福了一福，转过身飘然走远。
看着她遥遥远去的背影，青儿忿忿地咬着唇，半天不说一句话。
这副模样惹得天橙噗嗤一声笑出来，她轻轻握着青儿的手：“好了，小心嘴巴被你咬成豁子，你都知道我在府中的地位尴尬了，今日这样的事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你又何必为我不平？”
“我不气别的，只是对香梅刚才的语气最是气愤不过，姑娘虽然庶出，但终究是半个主子，香梅是三太太身边最势力的人了，她若给姑娘没脸，将来院中的人还不处处为难姑娘？”青儿皱眉道，“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担心？”
“她为何担心？”突如其来的，从旁迸出一个男音，使得天橙和青儿都吓了一跳。
“四少爷？”看清来人后，青儿愕然道，“少爷怎么会在这里？刚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尹子桓灼灼的目光锁定在天橙的面颊上：“连亲身母亲给的名字都能随意改掉，还能安心为三太太解围，这样的九妹又如何会担心院子里下人的小动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