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整个未央宫都在对审问贯高一事议论纷纷。民间更是传疯了贯高的忠心户主。
奉命拷问贯高的人见贯高被打的体无完肤,仍旧力保张敖,劝他说:“赵王并非你的生身父母,你何必死保赵王,自受其苦?”
贯高闻言,咬牙坐起,目视那人,艰难却有力的说道:“此话从何说起?人生在世,谁不在意父母,贪恋妻子!令我自认谋逆之首,这是夷灭三族之罪,难道我在意赵王胜过父母妻子,甘送三族性命?实乃赵王确实不知其情,我怎违心将他供出?我宁灭三族,也不能诬陷赵王!”
众人听了唏嘘不已,将此话讲给刘邦听,刘邦一听,也十分感动,又因赵午的供词与贯高相同,便放了赵王张敖。
张敖与鲁元张嫣团聚时刻,刘盈带来了一个令这一家三口都很是心痛的消息——贯高自断咽喉而死。
刘盈道:“贯高临死前,父皇因他誓死效忠主上,下旨免了他的罪,可是贯高心性高傲,对众人说,‘臣所以不死,忍受酷刑,不为别的,只为张敖之冤。今日我主上出狱,我责任已尽,死有何惧!况且我为人臣,已有篡弑之罪,又有何颜再事主上?即使主上赦我无罪,我内心还是有愧的!’”
刘盈唯一没有讲的是,贯高临死前特特讲了一番当今太子,如若不是他的一番教导,贯高很难从迷障中走出来,正是刘盈,才让他意识到自己的过错,更坚定了保张敖的心。
张敖听罢,走至殿外,双膝跪地,仰面朝天,含泪道:“张敖有罪,作为你等的主上,未能及时制止你等的罪过,你等走到今日,张敖心中自责啊!”说完额着地磕了三个响头。
鲁元也十分感动贯高等人的行为,随张敖一起跪地磕了三个头。
次日,刘邦拟旨,赦张敖无罪,但因张敖亦有不察之过,废除赵王,离开赵宫。又因张敖乃帝婿,降职册封为宣平侯。
鲁元面对这样的圣旨,心中如五味杂陈。倒是张敖十分平常淡定,他将鲁元揽进怀里劝道:“我本有罪,这样已经十分难得了,我不觉得宣平侯委屈,乐妹不嫌弃我张敖的侯位,是我张敖三生修来的福分。”
“敖哥,我怎么会嫌弃你是赵王还是宣平侯?哪怕你是长安城里一介平民,我鲁元也是跟定你的!”
张嫣听了也很感动,欢喜的拉了拉张敖的衣襟,喊了一声:“父王!”
鲁元低头看张嫣,问她:“嫣儿怎么了?”
“嘿嘿,没事!!”张嫣笑了笑。
鲁元听张嫣仍是“父王”、“母后”的叫,心中不忍,但这种称呼总归是要改一改的,不然不定哪天又要惹出是非来。便对张嫣道:“嫣儿,如今你父王不再是赵国王上,你再不能这样称呼父王了,也……再不能称呼母后了。”
张嫣这才有所觉察,事实貌似确实如此,便问:“那要叫什么?”
“叫爹爹,叫母亲!”
“……哦!”张嫣面对这样的变故也是不快的,毕竟父王母后叫起来要威风许多,而且她叫了两年,早已经顺口了。不知道她是要被人继续称作翁主呢,还是改口称呼小姐?
张敖鲁元夫妻重逢,吕雉命人为二人打扫了西厢寝殿,为了不让张嫣打搅二位,吕雉亲自带张嫣,夜里便同她一起住到吕雉的寝宫里。
张敖封侯的次日清晨,张嫣醒来,孺青服侍她起身、梳洗、进膳。这一切做完,便同往日一样在椒房殿里和其他宫女一起玩乐。好像一切都没有什么异样。
良久,张嫣意识到一大早到现在都没有见到张敖和鲁元,问孺青:“皇祖母和母亲去了哪里?爹爹又去了哪里?”
孺青酝酿了好大一会儿才说:“长公主和宣平侯去往宣平县就职了?把婢子留给了翁主!”
“什么?”张嫣彻底懵了,心中又惊又慌,她没想到自己稍微贪睡了那么一小会儿,张敖和鲁元便“不要”她了。
她脑子里下意识的想起一个九岁女娃坐在皇后的步撵上,众星捧月般被人抬着在这未央宫里晃来晃去。她又抬头看了看这椒房殿,她是十分喜欢椒房殿的粉色和淡淡的清香,但她现在只觉得身处此地令人无法正常呼吸。此刻,她又想起了疼爱自己的舅舅刘盈,她是如何都无法接受身为她亲舅舅的刘盈以丈夫的名义坐在他的床头……她越想越恐怖,想的心脏都在颤抖,下一刻她容不得多想,喊着鲁元朝椒房殿外冲去。
她刚跑出椒房殿,便撞见了吕雉。吕雉命人拦住张嫣的去路,问道:“嫣儿你要去哪里?”
张嫣根本不理会吕雉的问话,闹着又踢又打那些前来阻拦她的宫女。
“大胆,本宫问你话,你不仅不答,还对本宫的宫女又踢又打,成何体统?”吕雉恼怒,厉声吼道。
张嫣见吕雉一改平日对她的谦和,也不敢继续吵闹。想起以后再没有鲁元的庇护,心中委屈,哇的一声哭了起来,边哭边喊:“我要母亲,我要母亲,皇祖母,我要母亲!”
吕雉见她哭的厉害,不免心疼起来,走至张嫣身边,温言道:“嫣儿乖,你母亲把你留给皇祖母,自有她的打算,你爹爹这样做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们是去宣平县,而不是回去赵国的赵宫,他们怕你到了宣平县不能适应,又怕你不能接受更好的教育,才把你留给皇祖母的!”
张嫣咬了咬嘴唇,心中更觉委屈,她哪里就不能是适应了?作为宣平侯,还怕找不到好的师傅让她接受教育,非要留到这未央宫吗?
她更怕的是自己九岁做皇后,且又嫁给亲舅舅的历史悲剧,于是拉着吕雉,恳求道:“皇祖母,我求求你,让我回去马邑好不好?我要和爹爹母亲一起,皇祖母,嫣儿求你了。”
张嫣的哭虽然很令人心疼,但是吕雉是狠心的,她站直了身子,也不看张嫣哭的梨花带雨的脸,命人道:“将翁主带回椒房殿,明日先送她去和皇子们一起温书,待到日后再请了先生来教。”
“皇后娘娘,翁主毕竟年纪还小,送去温书是不是还太早!”姱瑛说。
“让她闲着总会惹事,给她找些事情来做,免得她徒生是非!”
“皇祖母,皇祖母,我求你了,让我跟爹爹母亲团聚好不好?好不好……”张嫣一心想要离开未央,竭力哭喊道。
就这样,根本没有人理会张嫣的请求,强行将她带回了椒房殿。
等她伤心够了,她更加坚定自己的心,她要离开这里,脱离吕雉的掌控,绝不做历史悲人。张嫣甚至在想,她的逃离或许也能避免刘盈的悲剧,在她看来,刘盈后期的不理朝政除了被吕雉残暴的行为惊吓过度之外,还跟他娶了自己十分疼爱的外甥女有关。
只是,这么小的年纪,除了哭闹得到些怜爱和同情外,还能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