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谷身形八尺有余,长像凶神恶煞,在这来来往往人头攒涌的民区街巷十分打眼,每当路人们用好奇的目光看过来时,庞谷那铜铃大的牛眼便朝其狠狠一瞪,吓得一干路人纷纷低首,不敢再打量其分毫。
姚橓抱着红烟儿走在庞谷的身后,不仅有阴凉可乘,又能躲开其他人对他抱着一个小孩的诡异打量,十分惬意。
红烟儿在得知眼前这两个好心人要送自己去找红歌时,心中的忐忑感消失了不少。她坐在姚橓的胳膊上,扭着小脑袋,一会儿瞅瞅捏泥人的,一会看看买面具卖风筝的,眼中全是渴望。
“烟儿想要什么?”姚橓见她那双大大地眼睛滴溜溜四处乱转,问道。这一路上,他倒是不着痕迹的套了这小家伙一堆情报。
红烟儿的眼睛顿时黏在了街对面的泥人身上,心里挣扎了一番,摇摇头,表示自己什么也不要。
她想起来红歌曾教过她:永远不要开口跟别人要东西,想要给你的,就算你不开口,也会给你送上来;不想给你的,就算你开口,人家也不会给你。
姚橓自幼便有个七窍玲珑心,一个幼童的心思又怎么会猜不到,他索性抱着红烟儿走到捏泥人的小摊前,挑了一个嫦娥奔月给她。把红烟儿乐的眉开眼笑,“谢谢大哥哥!”在姚橓下巴上亲了一口以示谢意——这是她常用的手段。
下巴传来软软的触感令姚橓面色僵了僵,颇为不习惯小孩子对他的亲昵,不自在的瞪了怀中的小家伙一眼,姚橓眼睛不经意扫向红烟儿额头那有些歪的猫眼石,眼尖的看到石头下隐隐露出额头一抹紫色的痕迹,心中一动:“烟儿,你额头的额饰……是大娘给你的带的么?”
“嗯。”红烟儿爱不释手的把玩儿这手中的泥人,因对姚橓颇有好感,想了想道:“大娘说,烟儿带这个好看。”
是好看,衬得这小女娃子眼睛又黑又大,眉目更精致了。
可问题是,没有哪家人,会无缘无故给孩子带这么一个价值连城的猫眼石……尤其听着孩子的口吻,她的大娘,还是舞姬。心思微微转动,姚橓另一只手探出准备掀开猫眼石看看红烟儿额头上那遮盖的紫色痕迹,可伸到一半,还是放弃了。
算了,只不过是萍水相逢,自己何必刨根追底呢。
姚橓一瞬间转了数个念头,最后也没有动手。一路上有庞谷开道,两大一小很快的来到了红舞歌坊。
此时的红舞歌坊,因为晚间有大人物要来,门外早已有数百名官差站岗布防。来来往往的行人们路过此地,都下意识的绕道而行。
庞谷和姚橓红烟儿这三个人形成的组合本来就惹眼之极,自然还没到门口,便被拦了下来:“你们是做什么么的?不知道今晚红舞歌坊被知府大人包下来了么!不管你想在红舞歌坊找那几个相好的,今天是不行了!”
“这位差大爷,您误会了,您瞧,这孩子,是红舞歌坊坊主的养女,今天这么热闹,这孩子是吵着要来找她的大娘,我们也没办法不是,只好带她过来,麻烦您进去跟坊主通禀一声。”姚橓越过庞谷,迎上官差,一脸人畜无害的说道。
官差见者少年年纪不过十五六,眉目清秀,身穿一身儒生袍,怀里抱着个不大的小童子,微微放心。
下意识的扫了一眼姚橓身后的庞谷,眼神一凌:那穿着麻布短衫的大汉身高八尺有余,裸露在外地手臂肌肉贲张,后背背着一个不知道多么重的铁棒,眼神亮而有力,一看便知功夫不弱。当下戒备:“去去去!今日歌坊禁止闲杂人等进入,你且抱着这孩子回去吧。”这晚上来的可都是大人物,他们这些知府手下的虾兵蟹将,自然要对这里严防,不敢有丝毫纰漏。
青州知府何令舟,原本乃是泉州司库,因年前涉嫌贪墨泉州军饷饷银一案被降职调到这里,刚刚上任不满一年。平日为了应付青州监察,自诩清正廉明,从不敢再自家庭院开席待客,免得被抓住把柄,使好不容易保住的官位再次丢失。
可月余前,何令舟得到消息说有位大人物要来青州视察布防军队。何令舟得知后想好好招待一番,却怕被监察台在关键时刻参上一本,却又不想因此失了体面,如此想来想去,便盯上了中型歌姬乐坊中排名数一的红舞歌坊。再加上他得到一本上古奇舞《垂藤舞》的舞技图,暗自得意这番做法虽然场面不大,却体面不少。
威逼利诱一番让红舞歌坊应下垂藤舞,何令舟得志意满的等到了今日。
今日,何令舟官袍鲜亮的接待安排好大人物后,就忙碌着写帖子邀青州城半数显贵来此观看垂藤舞。如此一来,上面官老爷动动嘴皮子,下面的小兵就要跑断腿。
这青州城虽然有重兵镇守,平日里是不会管青州城内部安全的。这些显贵们若是在这龙蛇混杂的民区遇上点意外,第一个死的就是他们这些虾兵蟹将。是故红舞歌坊前布防严密、官差们如临大敌也是情有可原。
姚橓面上露出一个“我十分理解你们的苦衷”的表情,略微退后几步,他扭头看看庞谷,神色有些哭笑不得的解释:“官差大哥,这人是我认识的一位游侠朋友,您若不放心他,我让他先在对面酒楼等我便是,只是这孩子,真是半点也等不得。您说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怎会有问题?实在不行,您让一人先进去说上一声,让红歌姑姑前来将人接回去也好,不然孩子哭闹起来,我是实在没辙。”
官差闻言,略有犹豫,可是上头有命令闲杂人等今日一概不得入内,他瞅瞅红烟儿那眉目如画的小脸,又看看姚橓人畜无害的真挚表情,到一时间难以抉择。
“这怎么了?”正当官差犹豫间,一个声音插了过来,官差闻言松了一口气,回头看向来人:“赵头儿。”来人正是这群官差的头赵扩。
官差把事情简短的说了一遍,赵扩看向姚橓怀中的孩子,觉得有些眼熟,不一会儿便想起这孩子正是三天前红歌怀中所抱的那个。
“交给我吧,这孩子我见过,确实是这舞坊坊主的养女。”赵扩道。
“是。”官差松了一口气。
“你跟我来——至于你身后的那位游侠朋友,麻烦他在对面酒楼等你吧。”赵扩口气淡淡地对姚橓说。
姚橓应了一声,嘱咐了庞谷几句,抱着红烟儿跟在赵扩身后进了舞坊。
庞谷转身去茶楼,小声嘀咕:“小兔崽子到也会利用形势。”
进了茶楼,庞谷顺手掏出一锭银子抛给迎上来的掌柜,大嗓门嗡嗡的说道:“给谷爷爷我准备一个上好的厢房,再上十斤牛肉,十斤羊肉,十斤花雕。”
“这、这——客官,小店可是茶楼……”掌柜的原本看见这么大一锭银子正眉开眼笑,可听了庞谷所要的东西,脸色顿时尴尬起来。
“放屁!我看你是不想要银子是吧!行,谷爷爷我去别家去——”
“诶诶诶,客观别介,小店自然是有的!您上座,上座!”
且说赵扩带着姚橓进了舞坊,姚橓面上岁还是一派无害之象,眼睛却不断地扫量舞坊大厅内的摆设构造,并暗暗将大部分位置牢记于胸。
现在还未到开坊的时间,大厅内的下人们还在忙碌的进行最后的摆置,见赵扩带个少年抱个小童进来,纷纷好奇,有些人见到红烟儿倒是想起来三天前红歌带进来的那个小童子,恍然后也不再管了。
拐进内门进了舞坊内院后,两大一小一路无话的直奔红歌换装的舞房,一个年月十六七的少女正在舞房门前守着。
“天!小姐!您怎么在这!”在小宅伺候过的红月见到姚橓怀中的红烟儿,顿时呆了,惊叫一声。
“月儿姑姑!”红烟儿见着熟人,眼睛一红,正当这时,旦听舞房们打开,一身盛装打扮的红歌走了出来:“月儿,我那金扣镶红钻的耳坠你见——”
“大娘——”
红烟儿一见到红歌,挣扎着要从姚橓怀中跳下来,姚橓吓了一跳,连忙将她放到地上,就见者小人儿赤着脚丫蹬蹬蹬的扑向红歌。
“烟儿?!”红歌见着原本应该呆在红宅的红烟儿,也是一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