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州地界,与梁都虽只隔千里之遥,但其地理位置却与彩国和宋国国境接壤。
若是有心人骑飞骑从上空向下看,隐隐的,就会看到青州被三国所划分的国境线平分。故青州不仅是三国之间官方承认的进出通商贸易关卡之一,更是一处战略意义十分重大的州界。
所以青州城在三国眼中的重要意义不言而喻,历代梁国帝君都对青州城布防甚严,不仅在青州各个关卡派驻重兵,更是将青州城城池建的固若金汤。
青州城外部的城墙高达十丈有余,以圆形之势将内部城墙紧紧包围。若从高空看去,便可看到内部呈五星图的各角墙与外城墙紧紧连接,五角区内部所驻扎的青州军则份五处各自镇守一角,平时各自守卫警戒,互不干涉,战时却又能相互救援补充兵源。每个城脚处都设有数栋箭楼和枪栈与烽火台,箭楼里有专门的空卫严密监视青州城方圆百里的领空,探查可否有他国飞骑出没侦查,而每隔半个时辰,就会有新一轮空卫前来换岗。而烽火台和枪栈也有士兵看守。
城区内,道路被通往五大城门的官道以“大”字形分割,将城区分为四块。青州士族大家所在的士族区位于西北,官员官眷的官眷区位于东南,衙门、异国客商驿站所在的行政区位于西南,平民所住的民区则被昭武路一分为二。
这四个区,士族区、行政区与官眷区白天与民区热闹程度不相上下,来往者有客外商、游人、羁旅、士子、侠士等不限品阶地位之人。可一入夜,三个城区便不允许普通百姓进出,甚至亥时前后家家户户便都熄掉正门口的照门灯落了锁,示意主家歇寝——虽然关上门后也未必就这么早安寝,可这是自帝都定下的规矩,大户人家家家遵守,不过民区却无此禁忌。
故说青州城内最繁华、最热闹的地方,非是民区莫属。
民宅、酒坊、戏楼、歌院、赌场、勾栏处,一处最繁华、精彩又最平凡的地方被无数条错综复杂的巷子团簇在一起,让进入这里的人在灯红酒绿里纸醉金迷不辩朝夕。
夜幕降临后的民区,是充满奢华诱惑与堕落的地方。
而地处昭武路东民区内街的红舞歌坊,便是民区一座半大的中型乐坊。乐坊取红舞之名,一是因为这里的歌姬陪客时皆身着红衣,二来,则是这里的女子名字中都带着一个“红”字。
夜幕降临,红舞歌坊又迎来了曼舞笙歌的一晚。
入夜时分,歌坊门口那数盏摇曳的巨型仿晶宫灯被点燃,将附近数丈之地照的璀璨琉璃。形形色色的男人在门前招揽生意的女子们巧笑晏晏的陪伴下,迈着款步施施然走进坊内。
坊内大厅中,正是一处莺歌燕舞的景象。
身形婀娜的舞女们穿着薄凉却不暴露的红色纱衣,在大厅的舞台上舞动着曼妙的身躯,一个个柔美娇媚的肢体动作不断引来舞台底下男人们狼吼般得叫好声。有的男人喊到兴奋处,更是将钱币或金豆银裸放入杯盏中和着酒水泼向舞台,将舞女们的舞衣打湿,使得原本就单薄的衣物更是紧紧贴着那柔软的身躯。如此一来,舞台底下的男人们更是放肆的狂笑,然后搂紧怀中的女子,对她们上下其手,用力揉搓猥亵。
而那些女子,尽管被弄疼、尽管身上不适,还要脸上挂着笑,娇嗔的做出种种逢迎的神态。
红歌坐在二楼一处隐蔽的厢房里,半开着矮窗看着下方迷乱的景象,眼中露出一丝厌恶,却又无可奈何。——这是她们这些女子的命,一旦入了这行,即使从良,也断不可能脱离下九流的身份。
下九流,一旦被定了,即使自觉规避也不会被世俗所承认。
自七千年前有贤者持玉尺出世以来,凡间人物都被纳入品阶中,士族以上分“品”,士农工商以内分“阶”,凡间所有一切事物,只属三教九流不受品阶所限。
三教者,为佛教、道教、儒教。他们在世间地位尊崇超凡,虽无品阶定位,却都是仙家佛宗的道场所在,自然超凡入圣不被凡人的条框所束缚。
而九流呢,却又被世人分三流。
就像是街上童子们嘴中唱的歌谣一样“上流上流,琴棋书画、医者门客、风水词章属文流;中流中流。僧道武仵、豪侠怪盗、媒婆师状应武流;下流下流,娼妓戏子、剃头流帮、巫子卖糖最下流!”
世人总将三教九流并为一个成语,可每次在红歌听来,这其中的讽刺意义却是令她的心痛楚难当。
下九流,虽不纳入品阶,却也是世间最低贱的尘埃,而这,也恰恰成了她们这些苦命女子的宿命。
下九流,乃末流、下流也!
下流这二个字,像是枷锁一样永远她们拷在她们的脖子上,使她们这些处在底层的女子永远脱离不了这个恶心低俗的称谓!男子可以随意的践踏,正经女子可以正面相唾。生活在这世间暗自划分的最底层,生无立足之处,死无埋葬之所,一生挣扎……这些,都是七千年前那个所谓的贤者所定!
合住窗,端起酒尊仰头饮下一杯佳酿,红歌嫣红的唇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微笑:世间人,永远都不知道,她的手里,有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那个孩子……
红鸾,不是姐姐对不起你,要害你的孩子,而是她真的想知道,当世人、那些所谓的智者、达者、惠者们知道7000年后握玉尺而生的命定贤者竟然是被娼妓养大后,究竟是个什么表情。
那一定很精彩。
届时,这世间再没有人可以嘲笑她们。
最最低贱卑微的出身加上缡羽族的高贵血脉,还有那玉尺……她定要将这孩子当做女子养大,然后让她成为四国最耀眼的下九流!
想到未来,当那个孩子的身世被公布出去后世人惊愕的表情,红歌便忍不住畅快的大笑。
“姑娘,你怎么哭了?”鱼儿推开门扉,便瞧见红歌醉倚在贵妃椅上,一张娇美的脸上尽是斑斑泪痕,放下手中的东西担忧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么?”
红歌闻言,摸摸脸上的泪痕,吃吃笑道:“没有,只是这酒委实辛辣,呛得我眼泪不停。”
鱼儿不赞同的看着她:“你就少喝上两杯吧,这酒可是彩国酒商准备进贡给陛下的,自然是顶好顶好的,被你这样牛饮多糟蹋。”
“这有什么,”红歌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鱼儿手忙脚乱的替她倒水拧帕,“这些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那老东西愿意用它讨好我,我又为什么不能糟蹋。好东西,可不就是用来糟蹋的么。不糟蹋,又怎么知道它是好东西?”说罢,又嘲讽一笑:“这贡酒给了我们,本身不就是一种糟蹋么,人家不在乎,我又在乎什么。”
“哎呀哎呀,掌嘴掌嘴!休得再浑说了!你可别醉了,林家的三老爷今儿个亲点了你过去,你可别出差错。”鱼儿将烫好的帕子小心的敷在红歌脸上,然后拿出香片给她含了,转身收拾出一堆脂粉罐子,准备一会儿给她上妆。
忙忙碌碌之中,就听见红歌含含糊糊的问道:“你今儿个从宅子里出来,烟儿可有听话。”
“自然,咱家小姐那可是第一乖巧伶俐的!可就是爱写字看书,真不明白那些歪歪扭扭的东西有什么好写好看的,红缨姑娘教她跳舞,死活不愿意呢。”鱼儿说起红烟儿,手中虽忙,嘴巴立刻不停的说着,“不过除了跳舞这块,小姐的奚琴拉的真是不错,宣琴和萧上手也快,只是年纪太小,只能学些简单的曲子弹。”将红歌脸上的帕子揭下来,让她坐到镜子前,开始给她上妆:“女红不行、跳舞不行,学那些文人的东西倒是挺快,好像有一种自己学就能成的感觉,——那个词叫什么来着?”
“自学成才,无师自通。”
“对对对!就是自学成才!咱家小姐要是能在手艺这方面自学成才那个无师自通就好了,学那些高尚的东西,到头来心气高了,可不就像清婉姐姐一样……”说到这里,鱼儿就像是被什么惊到了,抖了一下:“呸呸呸,我这才是浑说呢,咱们小姐可不会像清婉姐姐——哎呀!我这嘴,”语气颇为懊丧。
红歌拍拍她,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明艳娇美的脸庞,安慰道:“行了行了,我们走吧,一会儿那林三爷等急了,受委屈的可还是我们。”
“欸~”鱼儿应了一声,满意地瞅瞅自己的杰作,赞道:“姑娘本来就漂亮,这下一化妆,更是顶美顶美的。”
“我们走吧。”红歌站起来,脸上挂起了一如既往的明媚、灿烂、绚丽到仿佛像火一样的笑容,眼底,也带着一种像一般焚烧一切的灼热。这让她在一瞬间,有了一种妖艳的魅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