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内一时间陷入难堪的寂静中,面对少年大怒之下的质问,昔日的南阳公主,低头呐呐的道:“那孩子其实,其实是别人家的。”
石破天惊,萧逸脸色瞬间变得再无一丝血色,气的手都有些哆嗦,怒道:“你,你这是要害死我啊!”
私下里保护孩子的小命,对于一位母亲来说,实在是太正常不过了,刚刚萧逸还义正言辞的质问对方虎毒不食子呢,可谁知事情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母亲不杀子,萧逸却彻底的疯了。
“你自己家的隐秘事,为何偏偏要说与我听?”
有气无力的跌坐,萧逸真是欲哭无泪,萧夫人的儿子没死,固然是件好事,但自己却要受其牵连,弄不好就会被灭口,这分明是无妄之灾。
一见少年人两眼发呆的德行,萧夫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原本还伤心难过着呢,慎道:
“不消说你兄长已经在战乱之中死于非命,就是活着,他一个外姓人,也无人视为眼中钉的,李二郎乃是何等人,焉能作此下作之举?”
“死了?”萧逸大喜过望的爬起来,要说这人就是现实,关系到自己的身家小命之时,那什么道德公理也要滚一边去。
“你,你这孩子。”萧夫人气的柳眉高扬,要不是念在眼前少年可能的身份,不然此刻定会气的拂袖而去。
顿觉轻松自在的某人,正在庆幸不已呢!突然身子一僵,抬手一指自己,叫道:“我兄长?我哪有什么兄长?胡说八道。”
“什么胡说八道,奴家问你,你是不是今年一十六岁了?”萧夫人顾不得伤心已经故去的儿子,此刻喜上眉梢。
“这个。”萧逸无语的挠挠头,想要不承认,可谁让自己的外表年少的一塌糊涂,苦笑道:“就算是吧,那又如何?”
萧夫人捂嘴含笑,说道:“当年奴家为了保护刚出生的孩儿,这才寻了一个孤儿代替死去的大郎,唉!后来孩儿被族人带出关去,你姓萧,今年一十六岁,因当年事急从权,也没有时间留下什么证明身份之物,对了,我那孩儿身上有块胎记,你,是否就有?”
关心则乱,萧夫人哆哆嗦嗦的伸手一指萧逸的臀部,身子激动的越发颤抖,但见萧逸一脸呆滞,神色更是茫然,不问可知,他身上好死不死的,那屁股上还真有一块胎记。
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巧合的事,难道说,自己穿越过来,是冥冥中自有其天意?
一见少年一副怅然若失的神色,萧夫人什么都明白了,喜极而泣的叫道:“真的是你,我的儿啊!”
“慢着,等,等等!
抬手制止住美丽慈祥的妇人想要扑过来搂抱自己,萧逸深深凝视着这位母亲,轻轻叹了口气,摇头道:“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有自己的母亲。”
“那只是你的养母,我才是你的生母啊!”萧夫人激动的泪流满面。
“不是的,我绝对不会是您的孩子,此事绝不会错,抱歉了,萧某这就离去。”
自小失去母爱的萧逸,内心深处最为珍视的,就是关于记忆中和母亲相处的点点滴滴,任凭岁月的流逝,也不会遗忘半点。
眼看自己失散多年的儿子,就要起身离去,萧夫人哭着扑上前来,死死地抱住萧逸的双腿,哭声如杜鹃泣血。
“娘亲知道你心中有恨,可是,你要体谅娘亲的难处啊!”
“唉,这是什么事?”萧逸进退两难,一抬头,就见三位侍女跪倒在远处,喜道:“婢子见过二郎。”
实话实说,假如能够认了这么一位母亲,又是在李唐王朝蒸蒸日上的时刻,杀身之祸不但没了,还会立马坐拥高贵身份,万贯家财,美婢如云,一个男人的梦想,可谓都近在咫尺了。
可是,自己总归是欺骗不了自己,更是没有人可以代替挚爱的母亲,萧逸轻轻一笑,洒然道:“您当年把孩子交给族人,除了身上的胎记外,总归得有些信物或是日后相见的话语,我相信总有一天,您的孩子会回来的。”
情知此事已经不好解释,弄不好还会越描越黑,萧逸盯着萧夫人满怀期盼的美眸,沉声道:“实不相瞒,我自小生活在极西之地,祖先乃是早在汉朝时迁徙过去的,周围除了我家之外,再无任何汉朝子民,根本与你萧家族人毫无一丝关联,我可当众立誓,若是所言有半分虚假,就叫我萧逸万箭穿心,死无葬身之地。”
敢于当堂立下毒誓,这绝对已经能证明萧逸之言的真假,只见萧夫人脸色一白,整个人昏厥过去。
“夫人,夫人。”三位侍女大惊,急忙抢上前来。
“告辞了。”没有任何后悔,萧逸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转身大步离去。
小青一边掐着夫人的人中穴,一边回头盯着少年的背影,若有所思。
返回自己的房间,萧逸随手把唯一的行李,那本千字文揣入怀中,心中在琢磨着下一步的打算,李家村是不能回去了,还没有出人头地呢,可是身无分文的,得想办法先维持温饱。
“还得留在这里,毕竟是个读书的好地方,再说了,还未拜别那位萧夫人呢。”
很清楚留着不走会生出许多麻烦,但萧逸此刻也没什么好办法,暂且住上一日,到周遭转上一圈。
想到就做,萧逸当即推门信手而出,沿着青石路,到处随意溜达。
虽说慈云庙是方圆百里最好的读书场所,但唐初时能出来读书的人到底不多,寺里也不过有区区十几位读书人借宿,逛了半天,也未看到一个,好像都凭空消失了一样。
看来那些莘莘学子,白日里自有读书聚会的幽静场所,萧逸见左右寻不到,干脆朝着正殿而去。
兜兜转转,很快来到山顶,巍峨高耸的佛殿连绵,到处弥漫着檀香味道。
走到大雄宝殿近前,萧逸站在一棵柳树之下,遥观佛祖慈眉善目,飞天仙女环绕身边,慈悲菩萨舜目尧眉,狰狞罗汉气势惊人。
真是风卷亮隔映白纱,龟背绣帘垂锦带,正大侧容描不就,威严形象画难成。
慈云庙,四季香烟不断,善男信女络绎不绝,祭祀岁岁依时,老幼望风祈佑平安,热闹之极。
佛祖前祥云香霭,禅寺内瑞气盘旋,口宣一声阿弥陀佛,乖乖奉上无数钱财。
嘲讽似的笑笑,看着上香百姓的衣着打扮,萧逸不免兴致高昂,有种融入百姓生活之中的感觉。
突然一抹倩影引起萧逸的兴趣,正待含笑走上前去,没想到那熟悉的倩影走入一间侧殿之内,转眼间消失不见。
“萧大哥,哈哈,却是被我先寻到你了。”
背后突然响起的童音,吓了萧逸一跳,急忙转身,就见李秀笑吟吟的站在身后,喜道:“你们是来找我的?”
李秀很是小大人的施了一礼,一副读书人的做派,这才嬉笑道:“今早收到消息,听说萧大哥到了慈云庙,我与姐姐就上山寻你来了。”
“你们倒是消息灵通,呵呵,真是巧的很,我也是无事出来散步。”
也算是他乡遇故知了,萧逸自然很高兴,当即拉着李秀走到不远处的石亭内,指着刚才倩影消失的方向,笑道:“稍微等一会儿,你姐姐寻不到我,马上就会出来了。”
兴奋的点点头,李秀好奇的问道:“萧大哥,在这里读书好不好?”
“不太清楚,我不过来了一日而已,不过此地环境清幽,应该是读书的好地方。”
“等我与姐姐说说,也来这里读书。”不知为何,李秀对萧逸甚是喜欢。
两人当下聊些琐事,李秀好奇慈云寺里的情形,萧逸则有意打听县里学堂的信息,等一听到去学堂还得拜师送礼,又得有县衙的批准,稍微有些失望的打消了念头。
没过多久,两人就望见李翠萱的娇俏身影款款而出,忽然山门外闯进来一群青年男人,其中一位轻佻的喊了一声小娘子,闹得附近上香的百姓皱眉躲开。
李秀一指他们,说道:“萧大哥,他们都是县里的一群浪荡子,那领头的名叫花子庆,一直纠缠姐姐呢。”
“怎么个纠缠法?”萧逸皱着眉头,以为见到了唐朝时的泼皮无赖。
李秀嘻嘻一笑,轻蔑的道:“无非就是花钱请人作首情诗,没事在门前晃荡呗,姐姐才不稀罕他呢。”
“哈哈,原来如此。”
萧逸哈哈一笑,从这一群青年的衣着打扮看,都是些家里殷实的主,不是什么泼皮无赖,应该是群大户人家的子弟,平日在家乡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罢了。
“哎呀,糟了,阿姐怎么不见了。”
这么一搅和,两人都没注意李翠萱没了踪影,萧逸急忙扭头看去,哪里还有人影?
正在寻人的工夫,那群浪荡青年忽然加快速度,朝正殿的侧门走去,萧逸拉起李秀的小手,急道:“快跟去,那花子庆定然是去追你姐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