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馆大堂有八张桌子,此时全部客满,喧嚣声堪比菜市场。凌寒发现饭客们只顾着桌上的食物和交杯换盏,即便是萧潇这个级数的美女走进来,也只寥寥几道视线投射过来。
整个大堂就只有一个老板娘模样的中年女人在忙碌,操着一口地道的天津话,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见他们两个走进门,便朝着一个包间努努嘴。
萧潇当先推开包间门,两人进去,就挑着附近的座位坐了下来。房子器连忙拿起一瓶白酒给凌寒倒上,一旁的秦蒙高声叫嚣着自罚三杯。凌寒不是很适应这里的空调冷气,很没杀伤力地瞪了秦蒙一眼,这才打量起在座众人。
除去宿舍的三个人,还有两个女生,一个是李冬月,另一个凌寒不认识。他粗看了一眼,觉得很秀气,脸上带着自然恬静的笑容,和李冬月的可爱不同,她给人的感觉很开朗。房子器连忙介绍起来,开朗女孩叫董思雨,是李冬月从小玩到大的死党。
九月底正是秋高气爽吃螃蟹的时节,这家小饭馆最出名的便是海蟹和炸虾,萧潇方才所说的要排队并不夸张,基本每天过了下午六点就得排队等座位。人齐便开动,萧潇见凌寒笨手笨脚的样子,便主动剥好一只海蟹放到他碗里。这个举动看得李冬月小嘴巴张的老大,十分可爱。房子器也有点惊讶,只不过很好地掩饰过去。
“老大,咋还没喝酒呢,你就脸红了?”秦蒙他们现在习惯喊凌寒老大,嫌宿舍长叫起来拗口。
萧潇默不作声,凌寒有些窘迫,众人一阵起哄。
九点十四分,众人酒足饭饱,房子器买单然后带着大家走出饭馆。
时间倒退四十分钟,两辆黑色奔驰驶进天津市西康路36号,这不是门牌号,而是市区售价最高的别墅群,毗邻五大道,拥有显著的津门文化特征。奔驰车一直往里开,来到最里面一栋乔治亚风格的别墅前停下。
一个五十多岁的男人在一群保镖模样的大汉簇拥下走进别墅。
三楼客厅,华丽地毯,红木家具,酒架上摆着数十瓶昂贵红酒。采用欧洲皇室凡尔赛宫主线风格设计的窗帘被拉到一旁,一个背影窈窕的女人站在窗前看夜景。
中年男人走进来径直坐在舒适的紫藤椅上,揉揉发涨的太阳穴,盯着女人的背影没有说话。
“马启武,你儿子真是个废物。”女人回转身,一头如瀑直发,眉眼如画,素面朝天的脸上挂着笑意,眼神却冰冷如刀。她走过来坐在中年男人对面,抚摸着右手洁白皓腕上一串温润红玉。
马启武看着面前一身淡雅唐装的年轻女人,漫不经心地说道:“小孩子闹着玩罢了,输赢不算什么。”
“儿子不行老子上?”唐装女人声音轻淡,言语上却丝毫不给中年男人留面子,她看着显然胸有成竹的马启武,微微皱眉说道:“玩火可以,也得有个限度,烧到你没关系,不要牵扯到旁人。”
马启武猛然坐直,语调变得寒冷起来:“你究竟站在谁一边?”
唐装女人没有说话,偏过头望着窗外。
“是你来找我对付他,现在又说这些?你究竟是什么意思?”马启武有些失态,音调提高不少。这也不能怪他,这次的事情仿佛一个巨大的漩涡,自己被扯进来之后完全无法脱身,比人生前五十年所面临的任何困局都要危险。
一个黑影忽地出现在房间一角,觉察到危险的马启武顿觉寒意遍体。转头望去,那是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面色阴沉,左脸颊上那道伤疤触目惊心,看向自己的眼神如同在盯着一个死人。
唐装女人对年轻人男人摆摆手,神情凛然地朝马启武说道:“我是在提醒你,出手要有分寸,别弄到不可收拾。真捅了篓子,你那个奥武集团被人碾碎也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现在两边人都在蓄势,你可以敲打一下,但不要触及对方的底线。”
“我明白了,待会让小七教训那小子一顿就算了。”马启武点点头,随即起身告辞。出门时被晚风一激,惊觉后背全是冷汗,那个年轻男人如同一条毒蛇,使他一下子想起唐装女人温婉面容背后的狠辣手段。
至于小七那边,他不打算改变计划,如果不把这趟水彻底搞浑,自己永远都会是处在最前面冲杀的卒子。这种傻事,精明一世的马启武自然不会做。只有把身后的黑手全部扯进来,自己才有可能全身而退。
唐装女人把玩着手腕上的红玉,冷笑着说道:“你派人去盯着,马启武这个蠢货不会那么容易听话的。”
年轻男人点头,露出白得有些亮眼的牙齿,十分狰狞。
九点二十分,房子器的玛莎拉蒂和萧潇的奥迪A4离开北塘海鲜馆,向东北方向开去。在他的建议下男女分开,猥琐二人组和董思雨坐他的车,凌寒和李冬月则上了萧潇的奥迪A4。
凌寒坐在副驾驶席上,看到萧潇脸色发白,便关心地问了一句,萧潇摇头示意没事,握着方向盘的白皙手指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变形。
九点三十二分,新开路与华昌道交叉处,红灯。
安静的夜晚,路上行人寥寥。
一辆黑色帕萨特带着轮胎急速摩擦地面的声音,猛然停在玛莎拉蒂左前方,下来四个男人,为首的一个平头猛地拉开玛莎拉蒂的驾驶席车门,右拳雷霆击出,左手轻舒,将房子器拽了出来。
另外三人接过不停挣扎吼叫的房子器,拖着他往帕萨特走去。伴随着董思雨的尖叫声,秦蒙和杨荣打开车门冲下来,怒吼着向帕萨特扑去。平头男右脚猛踏,将杨荣踢开三米多远,倒在地上哼哼唧唧。
秦蒙一眼便看出对方是个练家子,不敢大意沉着应对,但是眼角余光瞟到房子器已经被对方推搡进帕萨特,心中无比焦急。
无比震惊的凌寒第一时间打开车门,想都没想就冲过去。还没走出两步,他便看到平头男颇不耐烦地右拳横扫弹开秦蒙,然后大步向前,贴上秦蒙的胸膛,只见寒光一闪,他左手闪电般递出一把锋利匕首,抵在秦蒙的咽喉上。
他们毕竟是学生,何曾见过如此暴力的场面。凌寒停下脚步,大滴汗珠从额头滑落。秦蒙亦是不敢有丝毫妄动,他能感觉到对方真的敢杀人。平头男冷哼一声,收回匕首,面对着他们向帕萨特退去。
凌寒眼睁睁地看着平头男坐进帕萨特,随着引擎的轰鸣,黑色的车影迅速向前方开去。他狠狠地一顿足,返回A4,叫李冬月下车,然后自己钻进副驾驶席。
“开车,快!”凌寒着急地对萧潇说道,他不会开车,只能让萧潇帮忙。
萧潇没有发动车子,反而是平静地用询问眼神看着凌寒。
“开车啊!追上去!”凌寒用尽全身力气大吼着,额头青筋暴露。
萧潇没有说话,猛地一拉手动档,A4如同发情的公牛一样飙出去。董思雨和李冬月傻傻站在那里,显然没有想到会发生如此离谱的事情。秦蒙走过去扶起杨荣,心里又急又怒。最后还是李冬月开着玛莎拉蒂送他们去医院检查。
凌寒看着车窗外飞速后退的景物,脑海中快速整理着自己所掌握的少得可怜的信息。
“知道房子器家人的电话吗?”他沉声问道。
“知道。”萧潇开车的技术令人惊讶,A4在她的掌握下飞速前行,很快便追近了那辆匀速前行的黑色帕萨特。
“那麻烦你打个电话,就说马绍淳要对付房子器。”
“你怎么知道?”萧潇放慢车速,不过很小心地借着夜色掩护死死咬住帕萨特的尾巴。
“我猜的。”他想起军训时无意接到的那个电话,心头一阵乱跳,难道他们想收拾的人是房子器?
“这种事情靠猜?你知道马绍淳家里是什么背景?我这个电话打过去,万一不是马绍淳做的,会有什么后果你知道么?出事了谁负责?”萧潇一连串地发问,带着略微愤怒。
“以后出什么事我管不着,我只知道现在房子器可能会出事。如果,如果因为我这句话出了事情,我会负责。”凌寒咬牙说道。
“值得?”
凌寒没有再回答,靠在柔软的椅背上,闭上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萧潇犹豫片刻,终于拿起电话拨通一个号码,她没有夸大事实,一五一十地简要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顺带提了一句军训时房子器和马绍淳的斗殴事件。电话那头的醇厚声音没有半点慌乱,沉稳地询问了他们现在的位置,说句保持联系便挂断了电话。
眼看着黑色帕萨特就要开出市区,奥迪A4忽然熄火,孤零零地停在了街道中央。面对凌寒质疑的眼神,萧潇无奈地指着油表说道:“没油了。”
凌寒神情凝重地看了她一眼,一把拉开车门跳下去,在路人的惊呼声中抢过一辆自行车,发疯似地朝帕萨特拐进的小巷子冲去。
萧潇注视他风驰电骋般离去的背影,心情忽然有些烦躁,从一旁的坤包中掏出一包MORE,给自己点燃一根。洁白的烟雾弥漫在车厢内,她神情恍惚地喃喃道:“原本以为只是点小冲突,所以叫你过来。现在,真不知道叫你来是好事还是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