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喜的丧事过后不久,李大爷的小儿媳妇生产了,从城里回到家里坐月子,李大妈既要照顾儿媳妇,还要哄孙子,黄小玉觉得自己在这里只能添乱,也不是长久之计。
村长夏友道听黄小玉汇报了情况后,安排她住到村委会边上的两间平房里。他对黄小玉解释说,那两间平房虽然又老又旧,但是天官村人历来都把盖房子当做百年大计,只要盖了,都是石墙石瓦石柱,哪一幢房子都能住个一、两百年。
村委会设在夏庄,在天官村的最西头,一个正方形的大院子,门口蹲着两只表情严峻的石狮子,十几间房子是清一色的石墙石瓦。房子背山面水,高大威严,很有气派。房前屋后几棵参天大树,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是在诉说它们见证过的流年的往事。黄小玉听李大爷说过,这座房子解放前是石匠夏玉书家的产业。特殊时期中,被定成地主成分的夏玉书后人死的死,走的走,这座没有主的房子成了村委会办公点,倒也真的有点小衙门的派头。
黄小玉的宿舍紧邻村委会大院子的西侧,只隔着一道围墙而已,那感觉就像一个大人搀着一个孩子,很不相称的感觉。
黄小玉辞别了李大妈一家,到村子里的超市里买了一些日用品,来到自己的宿舍门前,只见一把布满灰尘的锈锁正挂在两扇厚重的石门上。石门上布满了漩涡形的花纹,那连绵不绝的漩涡,像一只只眼睛长在古老的石门上,这些眼睛都在盯着它们的新主人黄小玉,黄小玉觉得自己浑身沾满了眼睛,非常不舒服。
夏友道匆匆从村支部的大门里走出来,一只手里拿着一把榔头一只手里拎着半桶水,他轻轻地用榔头一敲,那锁就落在地上。然后他伸出布满青筋的手推开了石门。
“房子里家具都现成的,只是很多年没人住了。条件不好,就凑合着吧。”夏友道说完,隔壁有人大声叫他,他边走边回头说:“习惯就好了。”
黄小玉站在自己的“家”门口,一股陈旧的气息争先恐后地从老房子里向外涌来,就像被禁锢很久的灵魂突然得到了自由。
黄小玉硬着头皮走进黑洞洞的房子里,三十平房左右的屋子用石头屏风隔成两间,那屏风上雕刻着一幅画,画上一个裙裾飘飘的黑衣女人正站在一座山的山顶,一轮圆圆的月亮高挂天际,辉映着黑衣女人高挽的发髻,入鬓的双眉,挺秀的鼻梁,微开的花瓣般的朱唇。黑衣女人双手交叠在胸口,双眸闭合,似乎正在对着月亮诉说着什么。或者,黄小玉心想,或者她在吸收月亮的能量?这个怪异的想法像一条虫子钻到黄小玉的脑子里,让她不禁浑身一激灵。
黄小玉连忙把视线移开,房子的墙壁都刷着白石灰,很多地方石灰都翘了皮,黄小玉决定改天拿些报纸把墙糊一糊。她走到窗前,把那两扇已经看不出颜色的窗帘打开,那窗帘太陈旧了,好像还是六七十年代的产物,一幅窗帘上是一条标语:“抓革命,促生产。深挖洞,广积粮。”另一幅窗帘上还是一条标语:“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黄小玉看着窗帘下面垂挂着的黄色流苏,心想这大概是两幅红旗改成的,她决定把窗帘洗一洗。
她取下窗帘,推开窗玻璃,阳光肆无忌惮地涌进来,无数灰尘在光线中舞蹈,像现出原形的妖怪。
房子里的家具上都盖着报纸或者白布,那些报纸都看不到字迹了,被厚厚的灰尘覆盖着。黄小玉小心翼翼地揭开一张张报纸,把它们拿到房子外面的柳树下面。
黄小玉收拾完床上的报纸,发现自己的这张床都可以算得上是古董了,红木雕花,四角都有立柱,那棱形的立柱上雕刻着龙凤戏珠,顶部是一层缕空刻花薄板,同样的刻满了纷繁复杂的花纹。简直跟皇帝的龙床有一比了,黄小玉心想。
床的旁边站着一只笼罩着一块白布的大衣柜,黄小玉下了半天决心才敢揭开那块布,她总觉得那块白布下面盖着一个怪物,那块白布就是镇住怪物的封印。
红木大衣柜高贵典雅地出现在她面前,艳丽的光泽天然的花纹都让黄小玉欣喜不已,心情不由得开朗起来。
她推了推大衣柜的门,竟然是锁着的,那只锁的样式很别致,是一朵黑色的花,如果用榔头敲开的话,简直有点暴殄天物。黄小玉决定等安顿好了再来搞定它。
大衣柜的边上还有一样家具,也被一块白布蒙着,黄小玉揭开白布,一只绘着浓笔重彩图案的梳妆台站立在她面前,镜子上落满了尘埃,她弯下腰来望了望镜子,一个穿着古装衣服的女子从里面望着她,那女人挽着高高的发髻,苍白的脸上浮着一抹诡异的笑容,双手翘着兰花指,突然,她的眼中流出血红的眼泪,那惊心动魄的红,使她联想到死神手中红色的令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