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太子事先的口谕吗？”
那女子颔首称是。
我明白一个储君拥有怎么样的权利，便不再聒噪，退到宫门口的一颗参天大树下静待太子长安起床。
隔夜的残雪堆积在树根底下，慢慢融化成雪水，我一夜未眠，未免又冷又累，便笼着袖口在树底下跺起脚来了。
……九九八十一道菜，但愿没有什么差池。
正想着心事，参天古木下的小径上有个人沿着我来时的方向远远地走过来了，沿途的宫人见了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行礼。我正琢磨着此人是谁，那人倒是先开口了：“怎么了，林墨阳！小王吩咐你做的事情你做得怎么样了？”
太子长安！
他不在寝宫里就寝！
回头看看方才与我说话的宫女，她一脸的平静与安然，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看来是得了太子长安的吩咐才这么说的。
只是，他这么骗我，意图何在呢？
我来不及想，太子长安很快近在眼前，眉毛挑的有树顶高，很明显以为我没有做完他给我安排的差事：“别忘了，做不完你可是要回掖庭的！”
“九九八十一道菜已经做完，请太子稍安，奴婢马上就差人呈上来。”
“哦，做完了？那小王倒是要见识一下。”太子意外地一面整理着袖口，一面迈上台阶，“来人，去膳房把她的食盒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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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恩殿的宽榻前，早有具眼力见的奴才摆好了几案，太子长安拿着筷著，看着一干宫人们一道一道地上着菜，若有所思地沉默不语。
佛跳墙、烧二冬、爆双脆，还有各式各样地家常菜式都一一地摆了上来，太子的眼睛看着，不怒不喜。
最后上来的一道，是我从灶膛里扒出来的烤山药，黑乎乎地摆在精细的瓷盘里，看上去粗陋蠢笨的紧。
“哦，这是什么？”形貌丑陋的烤山药一上来，立马就引起了太子的兴趣，歪着脑袋盯着那乌漆吗黑的物什发问。
“禀太子，这是奴婢乳母教奴婢的特色菜肴，唤作黑金，”我一面传着菜，一面不卑不亢地回答。——烤山药其实就叫做烤山药，但呈到太子殿下面前，这么土的一个名字，不免难登大雅之堂，所以我灵机一动，就地给取了个名字，唤作黑金。
“黑金？这名字倒是有趣！只是看上去蠢笨的紧，有什么讲头吗？”太子拿着筷著，正欲去戳那“黑金”，又发现它实在脏得很，踌躇了一会儿，还是决定继续问我。
“这是长安寻常人家的子弟们最为喜爱的一道菜式，因为蠢笨，所以太子处在深宫之中难得一见，今日呈上来，是为助太子开阔眼见，也为太子留下与民同乐的好名声。样子虽然丑陋了点，但却是滋补的良品。”我跪在太子脚下，脑子飞速的旋转。
上一道难看的菜式，却能讲出这么多冠冕堂皇的美饰之词，太子虽然心里微微好笑，但脸上的欣赏之意却溢于言表，我见了，心里慢慢地不再紧张。
“戳开了试试。”太子嘴角一个弧度弯起，命人将那“黑金”剥开来他尝尝。
漆黑的山药皮揭开，露出了里面暗黄色的肉，太子用筷著夹了一著放进嘴里，咂巴咂巴嘴：“香糯，甜而不腻，嗯，好东西……”
说完又夹了几著。
我正在自得，突然看见太子将筷著慢慢伸向了饰有雕黄瓜花的几盘菜肴，——那是昨天经过加工的残羹冷炙！
看着，我心里一块石头悬起，不由得七上八下起来：原以为将那些菜放在不起眼的地方，太子不会下箸，现在看来是悬了！他吃了会有什么反应呢？
我在心里暗暗叫声不好……
他夹起一著，放在嘴里细嚼慢咽，不言不语，看不出喜怒。毕了，接过旁边宫人递过来的甘露水抿了一口，拿丝帕揩揩嘴，放下筷著道：“原以为今天胃口很好，现在看来，也吃不了太多。都倒掉吧，今日权且放你一马！”
什么意思？
看他眉头平展，不见蹙起的痕迹，但是他又说将菜肴倒掉，明显是不想再吃，那到底是察觉了还是没有察觉？
一瞬间我也有些迷糊，但转念想到他的最后一句“放我一马”就明白今天这一关暂时是糊弄过去了，便不敢再多言语，赶紧收拾了碟盏，和一众宫人退出承恩殿去。
临出门时，听见太子吩咐刚才与我搭话的宫女：“遂溪，备辇。小王要去太极宫。”
太极宫，是当今天子经常出入的地方，看样子太子是要去面圣商议朝事了。难怪他食欲全无……，想到这，我不再不安。
至于遂溪，应该是那个宫女的名字，以后大家会经常见面，为了彼此好照应，我还是决定记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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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左春坊的时候，初冬的朝阳已经穿过灰色的屋脊直射下来了，屋檐上因为积雪融化的缘故，已经挂起了一根一根的冰柱子。
舞阳站在屋檐底下远远地张望着承恩殿这边，焦虑、担忧溢于言表。
“墨阳你可回来了。没什么事吧？”一迈上左春坊的台阶，舞阳就看到我了，慌忙迎了上来。然后左右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没出篓子吧……”
“没。”我摇摇头，劳累了一夜，只觉得困得紧，累的慌，难免想睡上一觉。
“嗳哟，真是谢天谢地！”舞阳一听，心里一颗大石头落地，忙不迭地双手合十，“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眼见天色已经大亮，再不去当值，上面的女官们就该怪罪下来。舞阳匆匆地安慰我几句，便欢天喜地地离开了。
我因为早膳的事已经忙完，无差事可做，便打算到通铺上去眯一会。
来到左春坊以后，还没有在这里睡过觉呢！
在角落里摸着了我的通铺，正欲倒下去，却一眼瞧见了世子扶桑的白狐裘。它通体雪白，质地柔软，摸上去说不出的舒服，闻一闻，还沾有男子的气味，那是世子扶桑的味道。我轻轻地用脸摩挲着，轻柔地感觉拂过脸颊，像是什么人的手。
——这么名贵的东西，要是遗失了，我可担当不起！
在享受的一瞬间，这样的感觉突然闪过脑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