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不知何时已悄悄跌落,倦鸟归林,林间的山风带着丝丝的寒意,下山的人也打起了灯笼,有的停在此处留宿,有的却继续赶路。
江采薇和七色让出凉亭,去了石阶下侧的小溪边,那里已有几人起了火,正围着火堆闲聊着。
江采薇在附近捡了枯木,七色负责起火。
火渐渐旺了起来,江采薇用树丫把身上带的几个粽子串起,放在火上烤。一边烤一边感叹蓝溪的明智,若没有这些吃食,此时此刻她就得受尽饥饿备加煎熬了。
“要不然,我去打些野味?”七色往火堆里扔柴,耀眼的火星子吡啪弹了起来。
江采薇看了他一眼,那臃肿的眼睛已眩不出平时里的风流妩媚,颇有些幸灾乐祸道:“算了吧,夜黑路不好走,再踩个马蜂窝,明日蓝溪她们就认不得你了。”
七色转头看江采薇,见她嘴角微弯,火光下的脸庞,多了几分柔和,知她在打趣自己,便接过话头:“也没想到我也有被黄蜂蛰的一天,以往都是阿染倒霉。”
“阿染?”江采薇饶有兴趣,对于七色的身世她一直很好奇。
七色点了点头,“阿染是我们的兄弟,负责大伙儿的膳食,是个闲不住的家伙,一闲下来就往后山钻,摘野果,打野味,每天总有收获,不过他似乎跟蜜蜂相冲,隔三差五的蛰得满头包。”
七色说着,嘴角浮起暖暖的笑意,声音却低哑起来:“其实他只是想取些蜂蜜罢了,虽然他不承认,大伙儿却心知肚明。”
多好的孩子啊!江采薇不由对这个素昧平生的阿染生了好感。
“年前我与公子出门时,阿染和豆豆他们正热火朝天的翻土种菜,那么硬的地得翻个好几天,下了种子,每天得挑水浇地,那十几头猪仔吃得越来越多,还得花功夫寻野菜,洛城与芸烟又出了门,这么多事得由阿染一个人担着,不知有多辛苦。”七色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挡住了眸光。
七色垂着头,端坐在火堆边,神色凄然。
江采薇把烤好的粽子递到他面前,“你们家人很多?”
粽子热气腾腾,七色接过,仍垂着头,“一百多人。”半数残疾身,大点的要习武重振家门,小的又太小。
江采薇不免奇怪,“一百多号人的大户,怎的还要花绛云出来卖艺?”
七色暗然,“家道中落,我们退隐山林,开荒种菜度日,日子过得拮据,两年前公子出来卖艺后才略有好转。”
江采薇不由唏嘘,真是人不可貌相,家道中落了不应该是遣散奴仆,轻装讨生活吗?拖着一大堆人,花绛云是虚荣还是傻?想到此,立马又否决了这两种可能,她虽然与花绛云不对盘,相处的这短短两月,也看得出他不傻,还是个刀子嘴豆腐心,尤其是对他的人,护犊得很,再说,自毁形象出入声色场合,嬉笑怒骂只为谋生,哪还有什么虚荣之心而言。
“采薇,有些事情我不好明说,希望你谅解。”七色说完,满腹心事的吃着手中的粽子,已不打算再说下去。
“没事!”虽然她好奇,但也识趣,人家不愿说自是有难言之隐,八卦得有个度。
大概辰时三刻,蓝溪等人打着灯笼下得山来,因为夜路难走,便决定在此留宿,明早天亮再下山。一干人围着火堆说说笑笑,问书拿出讨来的圣水要江采薇和七色喝,七色二话没说就喝了,江采薇却推三阻四的不愿喝。
“采薇,是主持施过法的圣水,你必须得喝。”蓝溪把水葫芦使劲往江采薇嘴边推。
施过法的,那她更不能喝了,两人闹了好一会儿,直到问书拉着蓝溪说了几句悄悄话后,江采薇才得已摆脱喝这个她认为是符水的‘圣水’,不过,她太粗心,错过了蓝溪不怀好意的笑。
“今个在寺院里,玉娘还遇见故人了呢!”
玉娘此时正挨着江采薇坐着,听蓝溪这么一说,笑容微敛。
李大江想起了什么,深有感触叹道:“这已是多年前的事情了,彼时岳父曾与他有过生意往来。”
江采薇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下去,毕竟谈到这事情时玉娘的脸色并不好。
次日天一亮,便匆匆的下山了,因为江采薇腿脚慢的缘故,回到镇上都将近午时了。
今日是八月十五,在凤国是个大节日,家家户户此时已忙着准备晚膳了。上街的人并不多,很多铺面已关了门。
这些日子因为一品香生意冷淡,小二们都打发回去了,不过今日江采薇却让徐掌柜把他们都叫了回来。
蓝诚实和王氏已接到了,一品香近日的境况蓝武也跟他们说了,两老一生吃尽苦头,尝尽人情冷暖,心态早已淡泊,凭着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态度,对此事上,只是劝江采薇看开点,实在不行就回村上,一家人平平安安对他们来说,比什么都重要。
江采薇也想过实在走不下去就回村里,不过若是有机会就全力以赴,免得将来后悔。对于蓝诚实所说的平安值千金,她自是认同,知难而退也不失为一种美德,若想高昂起头,就得先学会低头,这个道理她懂。
“江姑娘,伙计们都来了。”来通报的是曾先生,虽然他的工作是辅助蓝武管理账房,但是最近一品香生意冷淡,江采薇又见李木等人目不识丁,就让他做了家庭老师,负责教这些孩子识文断字。
“有劳曾先生了。”江采薇微笑道。
曾严生忙道:“不敢不敢”一品香上下气氛融洽,江采薇待人接物上更是礼让三分,热情真诚,一品香如今的境况,他与徐掌柜两人也是担忧不已,但见江采薇这般乐观,亦是佩服之至。
一品香生意兴旺时,先后一共请了小二十五名,江采薇到了大堂里,人已到齐了。
一品香给的工钱优厚,时不时还有打赏,在一日三餐上从不苛刻,这些个伙计自一品香生意一落千丈以来,多有忐忑,东家虽没辞退他们,可是眼前的情势也不容得他们继续呆下去了,生意都没有,谁还要伙计。
八月十五拜月神是凤国的习俗,月饼也不是新鲜事物,只是花样少了些,因为近日烦心事多,江采薇在八月十三才惊觉,匆匆忙忙的做了各式各样的月饼在顶呱呱美食店销售,虽然迟了些,销量却也不错。如今叫来全部员工,是发过节礼品的,每人三盒月饼,过节费每人一两。
江采薇亲自送上礼品,小二们受宠若惊,本来还以为,东家是要辞退他们的,他们中间也有人做过小二,过节礼品过节费什么的都是掌柜级别的待遇,他们这些小二随意打赏十几二十文买斤猪肉都已是厚待了。
“东家,你,不会辞退我们吧?”其中一个瘦小的伙计问出了大伙儿的心声,虽然知道已没理由留下,但还是心存一线希望。
“你们且安心回家过节,待过几日,我自会告知!”江采薇不敢作下承诺,毕竟湘珊瑚已撂下狠话要把她踢出商界了,若是她坚持再做别的生意,恐怕对方动真格,赔了钱财倒罢,就怕连累家人。
伙计们脸上难掩失望,一一告别回家。
天上一轮才捧出,人间万姓仰头看,今晚的月亮又大又圆,分外皎洁明亮。吃过晚膳,在院子备了长案,摆了月饼水果点心,置了香坛拜月神。
家人围座,笑语畅谈,齐乐融融。
七色吃过晚膳便出去了,巳时(九点)才回。小胖墩和顾文已困倦,趴在大人怀里睡着了。
江采薇和七色去了书房。
“你看看!”七色递过几张纸。
江采薇接过,细细看了,资料挺详细,连人物画像都附带了,银子花得不冤枉,江湖情报处果然够敬业。
柳倾城,安平国人氏,时年三十二岁,系安平国皇帝胞弟,赐封逍遥王,有名无权,善经商,安平国首居一指的大商贾,经营的项目广泛,吃住穿用等等皆有涉及,甚至邻界三国都有其产业。为人处事三句话: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如若再犯,斩草除根!
江采薇看了那画像,正是那日见到的人。
“江湖情报处动作挺快的嘛,短短几日就查到了。”江采薇弹了弹画像上那笑得温和的清秀男子,心里暗骂笑面虎。
七色摇头道:“‘事不过三’行事高调,至出道以来,就把自己的底细交给各国江湖情报处,还签定了合约,每有一人查他的底细,他就要取一分的利。”
“事不过三?”江采薇失笑,果然是大商贾,攻于算计。
七色也笑道:“背地里人称他‘事不过三’,得罪他最好两次收手还有命,遭过三次,就去见阎王了。”
“可有人试过‘事过三’后,还活着的?”江采薇突然好奇道。
七色贼兮兮一笑:“有,至今还逍遥在外。”
“女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
“一男一女!”